瑟瑟山风起【作者】吃瓜路人

作者:吃瓜路人 2016-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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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话传说之中,有这样的说法,信仰神明的人越多,神明的力量就越强,信仰的人越少,神明的力量就越小,身体也会越小,直到再也没有人相信,便会彻彻底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此文时间设置在平安时代末。

  ooc!

  上

  酒吞童子是踩着积水中的月光来到位于土御门小路的晴明宅邸的,时值夜晚,约摸黄昏的时候下了一场这个季节常见的细雨,不多时便停了,不到半夜天气便放了晴,上弦月斜斜地挂上树梢,洒下黯淡的白银似的光。

  低矮的唐破风式的围墙耸立着,比起上次酒吞来的时候更显破败,围墙里的庭院野草野花丛生,像是哪处野外被随意用围墙围了起来,本该生长在山间野外的花草都在此地茁壮成长着。每一棵草叶上都沾着些许水珠,弯月就倒映在雨珠之中,营造出白银点点的一片亮堂。

  酒吞刚到门口不久,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就亲自迎了出来,以往都是他的式神出来迎接,这不免让酒吞有点儿好奇,可长久以来的沉闷与压抑已让他放弃了探寻原因的追求,所以他只是十分寻常地和晴明打了招呼。

  “晴明,许久不见。”

  晴明只是点了点头,便算作应答。

  似乎早料到酒吞会来,晴明已在屋内备好了酒和做下酒菜的烤香鱼,鱼是刚刚烤上的,丝丝香气正从鱼身上散发出来,给寂寂的宅邸增添了几分活气。

  酒吞似乎也早已习惯,毫不推辞地便在靠着庭院敞开的纸门坐了下来,晴明还替他倒上了酒,两人就这样一杯酒一口菜地相对无言,间或看一眼越发荒凉的庭院。偶尔两人的目光接触到一起,便都能察觉到对方眼中岁月沉淀下来的沉寂,像是广博一切的大海,深沉而又望不到尽头。

  直到一尾鱼都吃得干干净净,晴明忽然开了口:“东西都准备好了。”

  酒吞点点头,将装着月亮的酒一饮而尽,开口道:“来吧。”

  晴明从怀中掏出一枚背面贴着咒条的方形圆镜放在廊前,迎着月光,镜中倒映出一阵明艳的光亮,短时间之内便把院落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随后才慢慢柔和下来,最终化为一道浅浅的光辉。

  “他的贴身之物,准备好了没?”晴明抬起眼问酒吞。

  酒吞抿了抿嘴唇,从怀中摸出一串色彩发暗的铃铛,凝视良久才把它递给晴明。

  一连串低沉的咒语自阴阳师的口中念出,伴随着咒语,铃铛上的颜色也越来越亮,最后恢复了原本的色泽,就像当时还戴在主人脚腕时那样。将变为原貌的铃铛放置在镜子上,晴明又对这个来往了近两百年的昔日鬼王说:“准备好了。”

  “虽然刚认识的时候闹出了一些不愉快,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你应该可以相信我的吧?”晴明又补上一句。

  酒吞眉心微皱,不耐烦地说:“要是不相信你,本大爷就不会把铃铛交给你了。”

  晴明哑然一笑,垂眼看向铃铛与圆镜:“说得也是。好,你去。”

  说罢,他便伸出手来,在鬼王的眉心轻轻一点,没有征兆的,酒吞立刻倒在了地上,放在廊下的铃铛和圆镜也发出了淡淡的光辉,柔和得让人见了,便会想起放在内心最深处的不足与外人道的往事。

  待酒吞睁开眼时,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铁之宫殿的殿堂里,正在为他处理各种繁杂事务的茨木童子。也不知是否是事务太过繁多沉重的缘故,一向好战而永远不知疲倦的白发大妖脸上竟显露一丝疲态。酒吞在不远的距离处站定,隔了一段距离,近乎贪婪地看着茨木好看的侧脸,眼中露出自己都不能察觉到的近乎温柔的怀念情绪——他已有两百多年的时间未曾见到茨木了。

  “茨木大人,星熊童子大人他……”一只柔弱的提灯小僧忽然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嘴里大声喊着茨木的名字。

  “星熊怎么了?”茨木放下手中的残卷问。

  “星熊大人他……他,要走了……”

  茨木神色一变,很快就跟着提灯小僧出了宫殿,直往山间奔去,酒吞紧随其后。

  丹波山正是深秋,落叶纷飞乱舞,伴随着瑟瑟而起的山风,一股淡不可闻的微弱妖气正在慢慢消散,正是从星熊童子一贯居住的地方传来的。提灯小僧尚未察觉到什么,茨木便已经紧紧皱起了眉,嘴里念叨着希望能赶得上,谁知等他们三人刚到那儿,就恰好看见了星熊黯淡下去的身影,透了一层明晃晃的日光,都能看见他身后的树林。

  茨木甚至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最后一句话。

  只剩下仿佛亘古以来就充斥在天地之间的长久寂静。

  酒吞怔住了。

  铃铛上覆盖着的是茨木的记忆,这些事都正好发生在他被源氏一族暗算后陷入沉睡的期间,等他在位于土御门小路不远的山丘上醒来时,人间便已换了一副模样,连大江山也不复如初。

  一直跟随在他身后大喊着“吾友!挚友!”的茨木童子也不知去了何处,酒吞找遍了整个大江山、整个丹波山、整个国度,只找到一串茨木套在脚踝处的金色铃铛,铃铛上沾着斑斑血迹,昭告着不详的讯息。

  然后他将血迹洗净,把铃铛完好无损地放在贴身衣物里,又踏上了漫长的不知终止的路途,直到五十年后再次与阴阳师安倍晴明相遇。本应是人类的阴阳师在多年之后容貌居然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眉眼之中多了几分难掩的风霜,所以哪怕他的相貌没有任何改变,酒吞还是觉得他老了很多。

  “对于身为鬼王的你而言,探查茨木童子的妖气,并不是困难的事,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阴阳师一语道破酒吞不愿承认的事实,他早该承认这个世上已经再也没有他所熟悉的任何妖怪的气息,包括茨木童子,他们所有人留给他这个鬼王的,就只有一串普普通通的铃铛而已。

  “这世上总有你不知道的事。”酒吞这样对晴明说。

  叮当作响的声音忽然拉回了酒吞的思绪。

  “我可以帮助你进入酒吞童子的梦境,需要吗?”是八百比丘尼的声音。

  酒吞看见过去的自己喝得不省人事倒在野外,安倍晴明一行人则和茨木一起正站在他的身旁,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行,唯独这一点绝不可以!”茨木难得显露出在其他妖怪面前表现出的强势,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八百比丘尼的建议,“虽然他现在如你们所见一副落魄的模样,可是在我心里他还是最强大的妖怪,有最高傲的自尊,我绝不会擅自窥探他的梦境,也不允许你这么做……”

  “……抱歉,是我失言了。”

  “很抱歉,阴阳师,让你们白跑一趟,这次的事就到此为止吧。”茨木在酒吞面前坐下来,“我不会去京都扰乱,晴明,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晴明又看了他一眼,合起折扇,问道:“你就一直待在此处?”

  “吾友还未苏醒,若是又有像方才那样不长眼的妖怪来暗算他就不好了!我在这里守着,你们自行离去吧。”茨木坚定地说,待晴明一行人走后,金色的双眸又望向沉睡的酒吞,压得极低的话语顺着秋风一字不漏地传入酒吞的耳朵里,“吾虽然不能填满你的孤独,却可以在此守护你的安全……醒过来吧,挚友。”

  酒吞想起来了。

  这是当年他喜欢上红叶却被拒绝而沉迷饮酒时候的事,茨木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劝告他,又一次次被他用最无情的话斥退。此刻他已经不太想得起红叶的容貌,只记得她好看到令满山红枫都失去色彩的笑,只记得被她拒绝后的锥心的痛楚。那么当时在他一次次呵斥茨木甚至不知轻重地对他出手时,茨木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酒吞不敢去想。

  晴明说过,他最多只能凭借过去之人的贴身物品看到三次过往之事,如今他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

  酒吞抬起眼,这才发现自己已离开了枫树林,又回到了丹波山。

  “可惜,就算你们可以血洗大江山,也绝不可能将世上所有的妖怪斩尽杀绝的,啊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凄厉而悲壮,又隐隐有几分中气不足。

  是茨木童子。

  自出生起便被人类憎恶的存在,此刻变作了真正的厉鬼,无论是他的衣衫上还是白发上,都沾染着斑斑血迹,看上去就像从地狱来的一样。

  他的笑声在山道林间盘旋不散,镇住了攻打大江山的源氏一族和在场的所有阴阳师,然后在所有人屏气凝神满目戒备得注视之中以及在隔着遥远经年和他站在一起的鬼王的注视之中,茨木的鬼手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

  “将我最后的力量,献给吾友……”

  这是茨木最后的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也许是说与天地的吧。随后他便重重的倒了下去,金色的瞳孔逐渐失去神采,变得黯淡无光。

  酒吞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了茨木的身体,在山道上呆立良久,直到一股萧瑟之风无端升起,他才反应过来,哪怕跨越了数百年的时间,他们之间也隔着最遥远的距离。

  一生好斗的茨木童子,最终死在了战斗之中。

  肉体消散之后,魂魄又当归于何处?

  下

  酒吞醒来了,醒来的时候已是黎明,人们通常所说的逢魔时刻。

  晴明没有睡下,在他醒来后不久就送上了一杯茶用作清醒,酒吞一向不爱喝茶只爱酒,此刻却也老老实实地喝了。

  “看到了什么?”晴明抿了口茶,问。

  “看到了……死。”酒吞斟酌了一会儿,才吐出最后一个字,“星熊和茨木的死。”

  对于这个曾经高傲自大统帅着百万鬼怪的鬼王而言,人类在他眼里如同蝼蚁一般,他轻而易举就能把他们杀死,相对于人类来说,他们又拥有漫长的近乎与天地同寿的寿命,所以酒吞从未想到过死。

  他更加想不到自己的左膀右臂会以这种方式离开自己。

  “死了?”

  “死了。”

  晴明垂眼,将手中的铃铛递给酒吞,低声说:“物归原主。”

  酒吞接过又变得黯淡无光的铃铛放入衣襟里,辞别了晴明。

  他并没有回到空无一人的大江山,而是辗转几番,花了数日的时间从人间到了地府。冥府的三途川依然死气沉沉地流淌着,万事万物依然处于一种沉寂冷清的状态,这个地方无论来多少次,酒吞都觉得没有丝毫变化,也许千万年之后,沧海桑田之中,冥府都不会有些许改变。

  阎魔对于酒吞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甚至说她已经等待了酒吞许久。

  “好久不见了呢,酒吞童子。”

  “阎魔,”酒吞嘴角扬起一个与老朋友相见的笑容,“你还是老样子。”

  阎魔眉毛一挑,笑着说:“我可不记得你是一个爱念旧的家伙。”

  凉风乍起。

  阎魔抚了抚被风吹起的鬓角,低声道:“来喝杯酒吧,酒吞。”

  用来招待酒吞童子的自然是地府最好的酒,浓烈而醉人,比酒吞的神酒有过之而无不及,待到三巡,酒吞就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你托我办的事,我已经做完了,”阎魔干脆拿起酒瓶一饮而尽,大喇喇地盘腿坐在酒吞面前,“地府过去三百年间的所有卷宗我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没有找到茨木童子。”

  酒吞的醉意被这句话惊走了七分,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嘎着喉咙大声说:“你的意思是……茨木可能没有死?”

  阎魔点了点头,犹豫良久,又补上一句:“更大的可能性是他的魂魄直接消散,无影无踪,那样也不会被记录在地府的卷宗之中。”

  比起孤魂野鬼更加没有去路的归宿,从此化身于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仿佛一直存在,又仿佛从未出现过。

  酒吞将酒喝得一干二净,然后走上了归程,然而与阎魔最后的对话却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散不去。

  ——为什么?

  ——人,若是心有执念,便会对他的魂魄造成巨大的影响,有些人死后变成孤魂野鬼而无法进入轮回便有可能因为他心中存有怨恨或是未了的遗憾。妖虽然不同于人,可在这一点上却和人是一样的,一旦有了执着之事,魂魄就可能出现残缺,残缺的魂魄是无法进入冥府接受审判进而进入轮回的。

  ——茨木……也会如此?

  ——……这便不是我所知道的事了,也许这个世上只有你才能知道。

  酒吞回了大江山。

  空无一人的独留国王的大江山。

  他走上山道,耳畔吹着瑟瑟的山风,傍晚的光辉在整个树林中都浮起一层金色的光,山道平坦地向深处蔓延,更远的地方则隐藏在林叶之中,在视野里时隐时现。然后走到茨木躺下去的那个地方,酒吞便停了下来,学着茨木的样子躺倒在山道上,一言不发,像是要惩罚自己一般。

  直到阳光渐渐沉下,月光渐渐浮起,酒吞才后知后觉地握着铃铛心如刀绞。

  他记起当年那一碗酒的绝品滋味,比他喝过的所有美酒还要美味百倍,只一口,就让人沉溺其中,连思考的能力都慢慢被夺去。

  一碗酒之后,举世闻名的大妖酒吞童子就陷入了本应该长达千年的昏睡。

  他只睡了二百多年,可即便如此,人间也已不复他所知晓的模样。

  兰亭已矣,梓泽丘墟,故人不在,斯人长逝。

  酒吞童子背起自己的葫芦,又踏上了寻找挚友的旅程。

  多年后,他重回京都,再次拜访住在土御门小路的晴明,才发现那地方已经彻彻底底化作荒野,或者说,从来都没有宅邸存在过。

  酒吞童子淡然一笑,然后默默地走上了去故地一探道路。

  故地,说的是当年他酒醒之后的地方,就在土御门小路西北的山丘上。

  山丘不高,所以他很快就登到了最高处,耳侧是无由而起的萧瑟之风,吹得人手脚都凉透了。

  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一阵熟悉到令人怀念的气息。

  酒吞猛地回过头去。

  一个一头白发头上长着一根红色犄角的年幼少年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满脸戒备。

  酒吞童子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像是要把所有的光阴都用这一眼看尽。

  “你是……妖?”

  酒吞点了点头。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妖了……”

  “那你跟着我,好不好?”

  “……你是谁?”

  “你的挚友,酒吞童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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