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这家的门前站了好一阵了。
像是富士山上最强的一次风雪，吹散了厚重的蒙尘，刹那间，过往重现。
熟悉的味道温柔又强势地敲开记忆的大门，我徘徊在门口，仿佛一抬头就能看见端着紫苏牛肉出来的爸爸和掩着脸跑出家门的妈妈。
但是，我已经没有家了。
我听见里面一个小女孩笑着叫爸爸，稚嫩的声音，让人心生嫉恨。
“慢点慢点，就来了。”
我慢慢走进院子，一个女人端坐在桌前，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注视向她走过来的一对父女。那小女孩攀着爸爸的手，努力去看托盘上的碗，眼睛里都是渴望。
空了许久的胸腔突然疼痛起来。
那小女孩就在这个时候看见了我。
“啊！妖怪！”
凄厉的尖叫打破温馨的画面，女人惊跳起来，把女孩子搂在背后警惕地看着我。男人把滚烫的牛肉扔向我，随手拿起一根棍子冲过来。
我展开黑色的蝠翼，在男人的棍子落在我身上之前离开了院子。
脸上沾了紫苏牛肉的汤汁，我用手抹掉含进嘴里。
是记忆中的，家的味道。
2
那天之后，那可怕的妖怪又来过我们家几次。她站在高高的樱树枝头，背后一双巨大的翅膀，眼神冷漠地看着我们。
英子吓得瑟瑟发抖，很快就病了。我那可怜的女儿现在连吃饭都害怕，因为那只妖怪总是在吃饭的时间出现。
我托人请来了一位听说很厉害的阴阳师。
那位阴阳师布置了很多我们看不懂的阵法，每一个角落都有泛着微光的符咒。
那只妖怪果然没有再来了。
3
“妖怪！妖怪！该死的妖怪！”
这是我最近两个月最常听到的一句话。
那个声音慈爱的男人，那个笑容温柔的女人。他们大叫着妖怪，把能拿到的各种东西招呼到我身上。
是了，我是一只妖怪。我自己都忘了，我已经是一只妖怪了。在跟那个被父母护在怀中的女孩子一样年纪的时候，我失去了身为人的身份。
一夜之间，我变成了一只没有家的妖怪。
每个人看到我都害怕，连我自己都不敢去照镜子。我怕就连我自己都忘了身为人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我与夜色为伍，一片黑暗中，我展开黑色的蝠翼，轻巧地掠过每一处屋檐，倾听每一段故事。
今晚的月亮好大好亮，但是再亮的月光终究也是冷的。
寂寞的夜色里，我听到有人惨叫。
“妖怪！啊！”
循着声音，我来到了那个熟悉的院子。
一片血光。
那个温柔的女人变成了一堆分辨不出形状的肉块，男人倒在地上，背上血肉模糊。
那个女孩子被几只巨大的爪子抓住，不过是我一眨眼的功夫，还在哭喊的女孩子已经四分五裂。
鲜血的味道那么熟悉，也那么……令人作呕。
一只爪子抓上我的肩膀，锋利的、带着毒液的指甲洞穿皮肉。
痛，很痛。就跟那时候被咬伤脖子一样痛。那一次，在极致的痛苦之后，我就失去了所有。
不可以！
我看见自己伸手抓住肩上的那只爪子，然后那只妖怪就惨烈地叫起来。腥臭的血液溅了我一身。
啊哈哈哈哈！去死吧，你们这些污秽的妖怪！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4
宁静的小村庄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好几户人家被妖怪分食，惨死在家，其中一户受害者的家里还有十几只看不出原型的鸟尸。
山上那只长翅膀的妖怪下山吃人了！她一定会把全村的人都吃掉！
村里的人害怕得夜不能寐，有不少人收拾了细软拖儿带女地逃离家乡。
晴明踏进这个地方的时候正是这样一片混乱的情景。
“晴明大人，请您一定要帮助我们。”
“我知道了。”晴明温雅的声音有种让人安心的味道：“先带我去看看受害者吧。”
5
等我恢复冷静的时候，血色已经染红了明月。我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血，全都是血。暗红的，腥臭的血。
让人窒息的味道环抱着我，一时间，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本能地转身跑出了村子。
好可怕，太可怕了。什么时候我变成这么可怕的妖怪了？那些邪恶恶心的液体竟然让我觉得有种甜美的感觉，身体的力量蠢蠢欲动，满心里只有杀戮。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要承受这样的命运？
我把自己埋入冰冷的河水。
漫长的时间过去，月光不曾改变，我，也不曾。
是了，我现在是一只妖怪了。妖怪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去？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小的时候爸爸告诉我，世界上有数不尽的妖怪，但是阴阳师会保护我们的。
阴阳师么？在那个久远的过去，你已经在我的生命里失责过一次，这一次，希望你不要再错过……
6
天色越来越黑，周围的妖气也越来越浓。晴明停了下来，右手竖起食指中指置于唇边低声念了一句咒语。
一大片血色的蝙蝠远远飞近，在离晴明半尺远的地方聚拢在一起，化出一个女孩子的形体。
“阴阳师？”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年纪不过十二三岁，语气却冷漠得像是四五十岁的人。
“是。”
“来杀我的？”
“不是。”
那女孩子样的妖怪牵起一边嘴角冷笑：“不管是与不是，动手吧。”
晴明用蝠扇敲了一下掌心：“你愿不愿意跟我去收妖怪？”
“……”
晴明微笑道：“跟我来吧。”
7
我坐在屋子里发呆。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或许是因为那个阴阳师温柔的笑容，或许是因为我身上带着的伤，或许……
或许只是因为那时候他说的那句“跟我回家吧”……
即使在黑夜里，我也能感觉到这个院子的生机和美丽。悠悠虫鸣，渺渺花语，胡枝内闪着荧光的小飞虫，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美好……跟我……完全不同……
我的生命里只有鲜血和黑暗。黑暗是我的本源，鲜血是我的力量。
这样的我，根本不适合这里。
我拉开门，那个阴阳师竟然就站在门外。
“我是晴明，跟我一起去打妖怪吗？”
我就这样留在这个地方。白天我呆在封闭的屋子里，晚上和其他的妖怪一起跟着这个叫晴明的阴阳师出去打妖怪。
每天我的力量都在增长，每天，那些妖怪的力量也都在增长，我身上的伤也随着这些战斗越来越多，永远都不会治愈。
“雪女会帮助你，我的结界也能保护你的。”阴阳师总是这样温和地对我说。
“不需要。”
用流血和疼痛的代价换取最强力的攻击是我的战斗方式，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因为我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在我习惯依赖她们之后突然抛弃我。
就像我已经逝去多年的父母一样……
晴明，我不敢放任自己去相信你。
8
这日是元旦，预示着新的一年要开始了。家家户户大早上都起来大扫除。阴阳寮自然不例外。
帚神河童一大早就开始清理房子，两只妖怪互相配合，工作完成得轻松又迅速。
萤草、樱花和雪女在房间里分装之前准备的各种东西。这些，都是将要分发给式神们的礼物。
童男在厨房指挥赤舌和山童打面，筹备早餐的年糕和晚上的过年面。天邪鬼黄敲着自己的大鼓，挨个儿去吵醒还在睡觉的式神。
就是这么吵闹的时候，晴明却站在一处冷清的屋子前敲门。
“我是晴明。”
那完全封闭的房间内静悄悄地，一点声音都没有。
晴明也不介意，继续道：“我知道你醒着，我有话要对你说。”
9
新年。
我快要遗忘了这个节日，如果不是外面那些妖怪在吵嚷。
时间对于我来说变得毫无意义，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以这样的形态度过多少时日。
原来，妖怪也是要过新年的吗？
“我有话要对你说。”我听见门外的阴阳师这样说。
我突然很害怕面前的这扇门。害怕它打开，害怕这扇门的背后所带来的消息。面对最强的大妖都无所畏惧的我也有一日害怕一扇小小的门。
我看着这扇门很久，很久。我问自己到底放不下什么，可是我不知道。
我把自己藏在角落的屏风后：“进来。”
那个阴阳师坐在我对面，脸上的表情很温和：“为什么你总是躲在黑暗里呢？”
“……你就是想对我说这个吗？”
“不是。”阴阳师笑了笑，伸手入怀，“给你。”
我看着面前闪着耀眼金光的东西，不发一言。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这个可以让你更加强大，也能更好地保护你。”阴阳师的手又习惯性地抚上他的蝠扇，“总是让你在战斗中受伤是我的过错，是我不够强才让你承受这些痛苦。”
“……”
“带完整的你们出去，我希望我也能带完整的你们回家。”
我想说我没有家，但是看着他湛蓝的眼睛，这句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走吧，今天是元旦，我们大家要一起吃过年面。”
——“走吧，一起吃过年面。”
我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一天，父亲和母亲也是这么拉着我的手说出这句话，这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家。
多少多少年了，我以为时间已经让我忘却，却原来有些记忆永生不变。
一双温暖的手摸上我的脸：“怎么哭了？”
是吗？我哭了吗？我以为我的眼睛早就没有了眼泪。
10
太久没有看见阳光，一时间眼睛都感觉到刺痛。我抬起头，让自己正面迎接朝阳。
太阳的样子，很美。
“呀，原来你在这里呀？果然还是晴明大人厉害呢。快来快来，就差你一个了。”
还没看清说话的是谁，我的手上就被塞了一大包东西。一个穿着粉色漂亮裙子的女孩子微笑道：“快打开来看看。我都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包裹里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还有几身新做的衣服。
“快来试试合不合身。我们不太清楚你的喜好，就按自己的想法给你做了几套衣服，快穿上让我们看看。”
我被好几个女孩子拉回房间里一通整顿，再出来时，我看见晴明眼睛里欣赏的笑容：“你们的眼光很不多，很好看。”
我低头看自己身上崭新的衣服：“……为什么……要做衣服……”
“因为新年了。”那个叫萤草的妖怪大声说：“晴明大人说新年了要给家里的女孩子们添置新衣服，让大家都漂漂亮亮过新年。”
“……家里……吗？”
“是啊……啊，我听见跳跳妹妹喊开饭了！快快快，一起过去吃年糕汤！”
我看着她们欢欢喜喜往中庭去，一时怔在原地。
“走吧。”银发的阴阳师朝我伸手，“过来吃团圆饭了。”
“……团……圆……”
“嗯，团圆。”他握住我的手，“一家人，团圆。”
11
我叫吸血姬。
很久很久之前我有另一个名字，可是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了。在我还叫那个名字的时候，我不过跟千千万万的女孩子一样结着樱花结。
直到那一天。
那不过是寻常的一天，父亲做了我最爱吃的紫苏牛肉，母亲还是像往常一样闻到紫苏的味道就跑出去，父亲也像往常一样笑着追出去，而我，也像往常一样在家里等父亲哄了母亲回来。
然而，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那个我以为不过是寻常的早上，我没有了家，也遗失了原来的名字。
我成了一只我以前很害怕的妖怪，我叫，吸血姬。
从那天起，我的生命里充斥着黑暗、鲜血、死亡、厌恶和背叛。我只要活着就在承受痛苦，别人给我的，或者……我给自己的。
这种日子让我厌恶，让我发狂，直到，我遇见了他。
他叫晴明，阴阳师晴明。他对我说，跟我回家。
他口中的那个家和他一样，充满阳光和温暖。庭院很大，房间很多，妖怪……也很多。
我遇见过无数人类，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武器对付我，用各种嫌恶的语言驱赶我。晴明，他是唯一一个不嫌弃我的人，他收我为式神，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还有，无数可爱的温暖的家人。
晴明，我以我的鲜血起誓，舍弃生命保护你和所有你所珍爱的人们！以我吸血姬的名义，倾尽所有，为你而战！
（完）
吸血姬，一个身世可怜，但是勇敢无畏的女孩子。
她和雪女一起，陪我度过很多难关，当然，其实在她之前，我还有别的攻击手，但非酋的我这些攻击手都很“非主流”。
吸血姬那个时候不是很好使，虽然她的面板看起来很强，但实际上一不小心，她就会死。
有一次有人说了句，吸血姬是个自残的，她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突然就觉得她很勇敢。
为了换取最大的攻击力，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在大部分的攻击手里，她不是那么地出色，但是我相信，给她机会，她也会全力以赴变得更好。
最后，感谢用生命去战斗的吸血姬，是她带大了我的SSR。她是永远的英雄。
萌新，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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