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狗来寮里的时候,妖狐已经五星满级了。
晴明抱着彼时还是个小团子的大妖怪交到妖狐手上,“这可是咱们寮未来的主力,你一定要好好带他。”
白面书生打扮的寮内主战力靠在樱花树上没说话,大天狗抬头刚好看到他也低头看向自己,俊秀妍丽,眉间红印惑人。
寮里的妖狐和传闻中的二突子不太一样,即使心情欠佳,他抬手至少也能突十下,更别提心情好的时候,突到停不下来。
大天狗在看台上看着被风环绕的妖狐,周遭的声音渐渐远离,只有心跳声愈演愈烈,他从未那样渴望力量。
当大天狗升上三星的时候,妖狐把他从看台拉进了战斗区域。
“火都给你,你慢慢来不要急,小生和桃花姑娘就在一边看着。”
大天狗扑腾着翅膀飞在半空,坚定地点点头。
琴师加持座敷递火,让大天狗先出手。看着对方脑袋上冒出的一串白色伤害,大天狗有些挫败,这加起来大概不及身边人一下吧。浅金的脑袋垂了垂,扇翅膀的力量也缓了缓,大天狗不自觉地飞低了一些。
“你还小,这是正常的。”妖狐刚好摸到小少年的头顶揉了揉,顿了一下又揉了一把,“虽然你是三大妖之一,变强还是该慢慢来,别一开始就想着驾驭风,操控它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妖狐把空中的小少年抱进怀里,遮上他的眼睛,“先去感受风,找到气流的间隙,顺着不同的流向卷起风暴,不要一股脑儿地使用妖力,要把力量花在关键的地方。”
大天狗睁开双眼挣出妖狐的怀抱,对妖琴师点了点头,第二次的羽刃风暴明显比第一次顺手,一串的黄色伤害是对这种方式的最好肯定。
妖狐确实是个好老师。
那天,大天狗第一次自己打到了御魂,虽然是颗三星的树妖,他却把它包得好好的收在屋里。
大天狗一天天长大,和后来的姑获鸟逐渐取代了妖狐寮内主战力的位置,除了面对石距,妖狐已经很少踏出院子,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安静地靠在樱花树下看寮里的小孩子跑来跑去。
大天狗喜欢宣传大义,拉到人总要宣扬一番,但他很少对妖狐说。唯一的一次,妖狐纸扇遮面眼尾轻挑,“小生的大义,便是找寻命定之人,感受这世间爱情的甜蜜。那,大天狗大人您的大义又是什么?”看着眼前人的笑眼,大天狗突然忘记了自己想说的,只能沉默地看着妖狐,却移不开视线。自大天狗长大,妖狐便是这般唤他,比起尊敬多了丝调侃,大天狗却并不想制止,他眷恋这言语间的亲昵。
最近,大天狗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妖狐,即使迎面相见也多避开视线擦肩而过。妖狐在他身后笑得无奈,一如看当初那小小一团的孩子。大天狗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大义,所有能动摇他的都该远离。
妖狐外出挑战石距,大天狗坐在廊下看樱花树。风一吹过,樱花便如雨落下,雨幕里好像有个身影,仔细看又仿佛没有。大天狗的心跳声沉稳却有力,有些真相像土里的芽,即使被掩埋再深,随着时间推移,总要钻出地面大白于天下。
再抬头,仿佛看见那个身影向自己走来,大天狗听见了土壤破裂的声音。
妖狐回来了。
“今天战果不错,六星的暴击破势。”妖狐在大天狗面前站定,伸出的手上是金光闪闪的御魂,手指纤长,大天狗还能回忆起小时候被抚摸的感觉。
“吾不需要。”大天狗起身回屋,想了想又添了句,“有针女。”
“针女好啊……”妖狐看着掌心的御魂呢喃,这是大天狗关门前看到的景象,阳光之下,纤弱的身影色彩浓烈却美得莫名哀伤。
大天狗最终也没有再将门打开,而门外的妖狐顺手将御魂给了身边跑过的鬼使黑,小孩子一脸开心地跑去向弟弟炫耀,多么简单的快乐,妖狐也扬起嘴角笑了。
后来,每每忆起那一天,大天狗都后悔而又庆幸。后悔没有走上前,也许那是他离真实的妖狐最近的一次,也许走近了后来的事情就会不一样,但同时他也庆幸,还好没有走近还好没有陷得太深。
大天狗谁也没说,其实关于妖狐的过去,他曾听到了一些,就在他向妖狐宣传大义过后没多久。
他坐在屋顶上看星空,思考为什么在妖狐面前,自己总会像变了个人一样。
一群小姑娘在院子里吃着零食看月亮,叽叽喳喳地八卦着寮里的小道消息。
本来大天狗也没在意,直到风送来了妖狐的名字。
“寮里的妖狐真的和外面的不太一样呢,虽然也会找姑娘们说话,但总是温和有礼,和外面那些登徒子一般的野狐狸一点都不一样。”
“也不看看咱家妖狐是谁带大的。”
“谁?”
“是三尾姐姐。”
“三尾?”
“原本我们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那时的妖狐呀……和现在可不一样,光看着都能感受到快乐。”长着一张萝莉脸的山兔却是寮里实实在在的老人,她和雪女都是最早一批的式神。“只可惜……后来……”
“别说了。”雪女在一边淡淡地开口,气氛有短暂的凝滞,姑娘们很快又换了别的话题聊起来。
大天狗躺在屋顶上看星空,今天的星星很多,却多得人莫名烦躁。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大天狗也记不太清楚了,他好像翻进了妖狐的房间,又好像没有,模糊又朦胧的记忆,让人觉得大概只是一场梦境。
寮里的生活还在继续,不出战的日子里妖狐依旧喜欢靠在樱花树下看着门口,大天狗则坐在廊下看着樱花树,小孩子们在院子里吵吵闹闹跑来跑去。
最近寮里的人口有些减少,大家心里都清楚却谁也没说破,大天狗和姑姑都该上六星了,材料却连一套都没凑齐,晴明有些烦恼。
入夜以后,院子里显得有些冷清,晚归的大天狗刚好看见了院子里的妖狐,依旧是老位置却不知道从哪里抱了个酒壶,小口小口地喝着。
莫名的情绪催促下,大天狗第一次上前主动说话,“汝在等谁?”
“嗯?”妖狐抬头看他,眼神有些迷离,“小生?”
“汝每日都在此处看着门口,究竟在等何人?”
“小生呀,”妖狐笑得妖娆漂亮,“小生谁也没等,因为,谁也不会来。”少年外表的前主战力笑着笑着眼泪却落了下来。
大天狗突然觉得很渴很渴,心里好像有团火,快把他烧成灰烬。酒液香醇,妖狐双唇柔软。
那是一场绮丽的梦,月光沁凉如水映衬怀里的人雪白圣洁,妖狐四肢纤细腰肢柔软,被进入时会发出急促的喘息。怀里是实际温暖的,心里却像破了个洞,空茫到恐慌,大天狗觉得自己依旧抓不住他。
“不要想了好不好,不要再等了好不好,看着我,只看着我不好么?”抛开大妖的矜持,大天狗好像又变回了当初那小小一团,不安地慌张着。
妖狐抬手擦了擦大妖的眼尾,触到一丝润泽。明明被强势破开的是自己,可这大妖却表现得好像自己才是施暴者。
妖狐被打开的是身体,大天狗被打开的却是一直坚守的内心。
大天狗不习惯开口说,他总闷在心里,闷着闷着就变成了执念,深入骨髓。记忆纷繁杂乱,他好像在此刻做着出格的事,又好像还在妖狐的房间里。
唯一的一次踏入,却像梦魇不敢触碰,彼时的妖狐趴在桌上熟睡,垂在地上的画卷有些眼熟,应当是妖狐一脉觉醒前背在背上的。缓缓推开,铺呈在眼前的画卷上满满都是同一个身影,红的艳丽白的妖娆,三尾狐的一颦一笑跃然纸上,大天狗回想起山兔的话“我们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耳边妖狐一声呢喃“三尾……”,大天狗溃不成军。
独霸一方的大妖落荒而逃。
不是没想过远离,只是下定决心容易,实施太难,目光总不自觉地聚集樱花树下。
身心疲惫的大妖陷入沉沉梦境,梦境里他不再是三大妖之一,他变成了小小的妖狐,看尽漫长而又短暂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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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将雪白一团的小小妖狐放在三尾的怀里,还是那句“好好带他”。
三尾妖娆而多情,比起战斗她更多的是教会妖狐如何优雅又迷人。
她不是位好老师,却是位温柔的姐姐,她给了妖狐温暖又细致的照顾。
觉醒的三尾身上有漂亮的红色刻印,觉醒后的妖狐便央着她在自己眉心也画上红色妖纹。
妖狐由三尾带大,行事上便也多像她。
“姑娘们多不容易,尤其是那些以战斗为生的,所以,该好好呵护,可莫唐突了。”
“作为狐妖一脉,自当多情温柔,却需谨记,莫负真心。”
“姑娘们都是值得真诚以待的,哪怕不是命定的爱人,也别伤了她的心。”
妖狐最初也是个二突子,可总想着小姐姐哪怕速度再快攻击再高,终是个身子娇弱的姑娘,他必须强一些再强一些,好为她挡去风雨凄苦。
妖狐知道三尾心里有人,她从不瞒着,他要的也不多,不过陪她看花开花落,那句喜欢也从未说出口。
妖狐陪三尾狐去看过那樱花树下的孤坟,落樱铺了一地,是淡淡的粉色,三尾狐神色哀伤,妖狐看着她没说话,他多想上前抱抱她,告诉她你还有我,可他不能。
后来,妖狐央着晴明在院里移植了一棵古樱花树,晴明还以为他看上了新来的樱花妖。找他谈心,提及樱花妖和桃花妖之间理不清的关系,妖狐也只是笑笑,不做解释。
梦境的后来,破碎而杂乱,妖狐与三尾相知相伴,他总守着她,也只是守着她。
三尾喜欢坐在樱花树下喝酒,妖狐便靠在树上看她,他从不喝,这样等三尾醉了他便能抱她回房。步履是稳健的,心跳却是乱的,这是他长大以后,唯一可以拥抱她的机会,他爱得隐忍而卑微。
最后的场景,是妖狐和三尾一起坐在樱花树下赏着月亮喝酒。
醉酒的三尾,言语比往日更多了一些,褪去些妖娆多了份真心,“狐妖一脉,多情又薄情,专情又绝情,多浪子也多情种。奴家宁可你当薄情绝情的浪子,也好过像奴家这般……”盈盈水目,她看向樱花树的目光缱绻而眷恋,“别像我这样……”
妖狐抖开披风罩在三尾身上,“你醉了。”
三尾从披风里伸出双手,环上妖狐,“你给我的,我怕是还不清了,我心里住着个人,我不舍得让她走,所以,我送你些别的可好?”
两妖一样的四星标记在月下泛着冷冽的光,妖狐颤着声音回答“好”。
画面被搅碎又重新拼凑,三尾的脸变成了妖狐的脸。还带着欢好痕迹的妖狐,神色安详,语调温柔,“小生怕是没办法答应大人您了,小生心里的那个,试了这么多年终是不舍得放她走,所以,小生送您些别的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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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总有结束的一天,大天狗醒来后发现自己升星了。
寮里的生活依旧在继续,只是少了个喜欢靠在树下的妖狐,多了个喜欢坐在树上的六星大天狗。
一些时间之后,也许很久也许不太久,毕竟对生命漫长的妖怪,时间流逝总没多大概念。
晴明在和室里召唤新式神,光芒过后,他神色莫名。
晴明绕过了一脸期待的姑获鸟,走向了樱花树上的大天狗,“这个孩子,我觉得该给你带。”在他怀里,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妖狐,还未化形的小妖怪抖抖耳朵抬起了头。
大天狗飞落下来抱起了小小的孩子,“吾会好好待他。”
起风了,妖狐小小雪白的一团,抖抖耳朵更深地埋进大妖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大天狗轻抚他蓬松的尾巴,不经意地转头看向樱花古树下。那个翩翩少年轻摇纸扇,半掩朱唇,流转的眼波里是满满的狡黠,耳边仿佛还能听见他温柔的低语。樱花雨落,眨眼间树下又变回空无一人。
你在等谁?
我谁也没等,谁也不会来。
萌新,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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