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帚神,寮里唯一常驻的非洲代表团优秀成员。
我的主人是个白头发且神叨叨的玄学大佬。
那哥们第一次画符,就中了我。他总是用一种介于嫌弃与悔恨之间的目光深情地看着我,并说他之所以常驻非洲都怪我,扫把星,不吉利。
我不服。
后来他不再这么看我,因为他终于有了个SSR。
那天寮里的气氛挺奇怪,我早起抡着大扫帚扫完院子,回屋的时候看见天邪鬼赤橙黄绿青蓝紫那一家子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他们说主人有了茨木,要把他们喂掉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第二天早上玄学大佬就把他们提溜出寮,一口一个喂给了新来的哥们。
虽然以后的日子里我还见到过很多别的天邪鬼赤橙黄绿青蓝紫。
当时我正拄着大扫帚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偷看,稍微有点紧张,不知道主人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也喂了。
还许愿了来着,即使做狗粮我也要做莹草小妹妹的狗粮。
当然不是因为莹草妹妹长得好看,只是因为他是我们非洲大陆上最有出息的小姑娘。
“老帚你可别胡说八道了,”赤舌吐着大舌头看我:“还不是因为人家长得漂亮。”
他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因为人家确实长得好看。
这个八卦兮兮的赤舌第二天就被喂了。
“不喂我,一定是因为我帅。”老朋友们都被吃掉,我只能在一个人的夜晚深沉地仰望星空:“我名字里有一个‘神’字,神呢,总是很帅的。”
我听到身后有人在笑。
那笑声压根没掩饰,想装没听到都不行,只能扭过头去看。
是新来的那哥们。
白发在月光下,整个人都是亮的。
“你笑什么?”
他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我只能别别扭扭给他让出点地方,毕竟是高贵的SSR。
“晴明不喂你,因为你是他抽中的第一个式神。”
“哦。”我习惯性地来回扫着脚下的一片地:“还挺重感情,没看出来。”
“你觉得重感情是好事吗?”他若有所思,看起来很有故事。
“我不知道。”
我不会和他说我们N生来就要有成为狗粮的自觉,区别无非是三星四星还是五星的狗粮,故而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朋友现在都被喂得七七八八不剩几个了,想重感情也没个对象,活着嘛,总不能太伤感。
我只能在主人回来的时候努力扫地,让他看见帚神有多努力。
但是这些茨木也不会懂,傻了才会拿他当狗粮。
“我也不知道,”他学我深沉地仰望星空。
02
我没想到我能和茨木成为朋友。
主人白天总是带着其他尊贵的贵族们出去打架斗殴、四处揍人,我连观战台都坐不上,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在寮子里老实扫地。
茨木刚来,也每天待在家里,他没事做,只能看我扫地。
整个寮子就剩我们两个。
我问他为什么总跟着我,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一起去打架。
他说晴明给他刷御魂和觉醒去了。
“什么是御魂?”我仰着头问他。
茨木真的很高,我真的很矮,必须拼命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他努力解释了半天,我还是没听明白那是什么,抡起扫帚继续扫地:“简单说就是让你们变得更厉害的东西呗。”
“可以这么说。”
“那什么是觉醒?”
“也是让你变厉害的东西。”
“不是我,是你。”我从根本上纠正了他的语病。
茨木看了我一眼。
我虽然不太喜欢他,但他毕竟长得好看,被他这么看上一眼总是有些心虚。
“觉醒啊,我知道,”我看着树梢上唱歌的小鸟:“莹草小妹妹觉醒之后很漂亮,我见过。”
“你喜欢莹草?”
“哪能啊,”我又低头看地上的树叶:“我谁都不喜欢,我喜欢扫地。”
他哈哈笑了两声,说扫地挺好,谁都不喜欢也挺好。
03
再后来我们熟了起来,他给我讲他的故事。
我不喜欢故事,但我喜欢八卦。
八卦的主人公有他,有喜欢在院子里扔枫叶的红叶,有那个每天神神叨叨鬼画符的晴明,还有一个我没见过的人。
茨木说起这个人,总是拖拖拉拉带出一大串形容词,都是夸他如何如何好的,但我最后记住的也只是那个人有个大酒葫芦。
我问他那葫芦里的酒好喝吗?
好喝。
他说。
“你怎么知道好喝?”我质疑他。
“我喝过。”
两个人一起喝酒,那应该是很好的交情。
“有好朋友是好事。”我在水盆里涮自己,溅出一地水。
“不是好朋友。”
“啊?你们打架啦?”
茨木不说话了,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也可能什么都没想。
一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把自己从水里拎出来,茨木蹲下来帮我把脏水倒掉。
他蹲下来我才能看到他头顶,他头顶上已经顶着五个勾玉了,旁边还写着响当当一个“满”字。
“你满级了?”
“嗯。”
“要去打架了?”
“嗯。”
“加油啊。”
我该再说点什么,毕竟我们在寮子里一起待了好多天,应该算是朋友了。
从没有人能陪我这么久。
更何况他给我讲了很久的故事,尽管那个故事永远是同一个开头同一个结尾,被重复了很多遍,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他每次提起那个拎着酒葫芦的男人总是能说出很多不同的形容词,天花乱坠的,我从来不知道茨木这么有文化。
“你刷到适合我的御魂带一个回来呗。”
“行啊,你喜欢哪个?”
我认真想了想。
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有什么。
“你看着带吧。”
“好。”
第二天的寮子里又剩我一个人了,我抡着大扫帚扫红叶扔出来的枫叶。
有个男人来敲门。
他背着巨大的酒葫芦,站在铺满落叶的大门口。
我问他你找谁。
我当然知道他来找谁,但我还是问了,严肃地仿佛是这里的主人。
没想到他也只是友好地笑了笑,说他不找谁。
“不找谁就让一让,我要扫地。”我用扫把在他脚前扫来扫去。
他让开了。
然后进了阴阳寮。
他火红的头发和地上同样火红的枫叶,那瞬间我突然想起茨木故事里那些遥远到不切实际的情节。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叶子。
“又是秋天了。”
他的感慨毫无意义,本来就是秋天,夏天过去就是秋天。
04
晚些时候茨木回来了。
我还在门口扫地,座敷童子在我旁边点鬼火玩。
“去那边玩,别烧到帚神了。”茨木进门的时候对小孩说。
然后他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酒吞,酒吞懒洋洋地抱着他的酒葫芦对我们这边笑。
那天晚上他们在树下喝酒,从酒吞的大葫芦里舀。
茨木喊我一起,我说我不去。
茨木说来啊一起,我们可以斗地主,之前人都不够。我说我不斗。
茨木说这是给你的御魂。
我接过来,“谢谢你。”
他们有他们的故事,他们现在要一起说他们的故事了,我不要腆着脸凑过去。
今天和茨木一起来的还有新的莹草小妹妹,手里拿着根草,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我凑过去吓她,说你看到那个拿着扇子的大哥哥了吗,他养你是为了把你喂给另一个莹草。
她很可爱,大眼睛眨巴眨巴看我。
可我竟然习惯仰着头看我那个白头发的朋友了。
05
一晚上狂风大作,早上起来一地落叶,这时候淅淅沥沥地还在下雨。
我站在院子里愁眉苦脸,这一院子落叶可比红叶扔出来的难扫多了。
伞妖帮我撑着伞。
新来的莹草还在蹦蹦跳跳。
他们都会被吃掉,或者被这个或者被那个。
我觉得无论是人是鬼,都不能太闲,太闲就容易七想八想。
比如我就很闲。
我从酒吞的酒葫芦里舀了一瓢酒,酒吞看着我:“听茨木说,你是这里资格最老的式神。”
“是啊。”
“我想问你些事情。”
我想起茨木给我讲过的那个故事,我突然有些焦躁,甩了个大招。
酒吞只是往后稍稍退了一步,躲过我的全力一击:“你怎么了?”
“你是想问鬼女红叶的事情吗?”我看他:“她不是个好姑娘,她乱扔叶子。”
“不是,”酒吞似乎完全看透了我的想法,他又给我舀了一瓢酒:“我想问你我的朋友。”
“茨木?”
“嗯。”
于是我开始给他讲故事,这是我不算漫长的帚生中唯一值得为人提起的故事,我认识了威风凛凛的式神,他给我倒过好多次洗澡水,听我叨叨过很多次漂亮的莹草小妹妹,他还打了御魂给我。
我把御魂掏出来给酒吞看。
“很漂亮。”酒吞说。
我很想十分八卦地问他一句,你觉得红叶好还是茨木好?
到底没问。
因为我想起昨天伞妖问我:你觉得莹草小妹妹好还是茨木大哥哥好。
我没回答。
06
我最终还是被吃了。
因为终究是个N。
即使因为巧合活了挺久,我也是个N,勤勤恳恳扫地踏踏实实做事的帚神。
那天白头发的玄学大佬要给茨木升星,还缺一个五星式神,他迟疑地看向我。
平时我都是左顾右盼装作看不见。
今天自告奋勇地蹦出来。
我的好朋友需要我。
茨木看着我。
我抬着头安慰他:“没关系,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你知道像我这种,随便去百鬼夜行打两把就能再拼出一把扫帚了。”
“可不能白吃,你要变厉害点。”
“御魂还你,下次见面要还给我。”
其实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每个扫帚都不一样,每个扫帚都有自己的故事,明天就算再来十几个帚神,也不会再记得被捧上神坛的茨木大人曾经每天跟着一个帚神,心无旁骛地看他扫地。
这个世界看起来是属于强者的。
它也确实属于强者,他们宛如天神降世,从来不可企及,披荆斩棘之后各自成为传奇。
他们有好听的故事,我之前不承认,其实那个故事真的很精彩。
你讲得很好。
是我听过最有趣的故事。
07
我也有前世今生。
可能不够精彩,有机会我也要说给我的朋友听。
误打误撞进了你们的世界,那当然是很好的世界。
可是我该回家了。
萌新,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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