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秋日的林寂寥,只时有几声秋蝉蜷缩在角落处的浅鸣。大天狗倚在树下,望着头顶的树叶缓缓落下,惊起一片散沙。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风起,携着少许凉意,徘徊在袖中,久久不散。
午后暖阳碎了一地,如诗如画。
蓦然,大天狗忆起那个有些清冷的姑娘在林中泛起的浅浅微笑,有些冷,有些温柔,和着寒蝉低鸣,驱散了初秋的凉意。
明明雪凝成的身体,却拥有那样热烈的灿烂千阳。
一
雪女是晴明的第一个SR式神,系统送的。
大天狗是晴明的第一个SSR式神,3级抽的。
幼年即相识。
雪女是第一个向他伸出手来的妖。
“欢迎,大天狗大人。”
清冷的性格,冰冷的手心,眼中似是藏了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人溺死其中,黑发随风飘拂,淡樱的裙裾漾着暖意。
这是大天狗对雪女的第一印象。
很久以后,大天狗想起初见雪女的时候,才猛然发觉,那双潭水般的眼是如此清澈,点点雪光反射过来,交织成一片星空,璀璨夺目。
二
雪女是寮里最安静的式神。
每当明月正空,雪女都会沏一杯茶,坐在樱树下,手心凝成的雪簌簌飘落。长风过境,漂泊的樱花薄如褪色的胭脂。
她远远望着揽着妖刀姬讲故事的青行灯,既不靠近,也不远离,仿若孤独到了极致,但又那般幸福。
一次,大天狗问她:“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
“这样看着,已是足够。”雪女轻轻地说,眼中的温柔一闪而逝。
她很温柔,没有别的雪女那样冰冷,只是不爱说话,仅此而已。
之后大天狗会在树上陪她,直到孤月高悬,曲终人散。
之后雪女每天会多备一份茶水,雪茶淡雅,樱色飘忽。
即使相对无言,大天狗仍是觉得有那一杯雪茶已是足够。
明明什么都未做,看月赏樱,荒废时光,却又盼着这样的日子多一点,再多一点。
直到后来,这月光倾泻下的庭院,清辉沏成的雪茶,还有她淡漠的容颜,总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三
犹记得,那日秋色正好,一片斑斓的世界。
雪女接住一片下坠的红叶,大天狗第一次从雪女眼中看见那种名为惊喜的情绪。
雪女自小住在夜见山北的雪原,何曾见过这样热烈的颜色,不同于樱的淡雅,月的柔软,雪的清冷,像是燃烧的火。
大天狗笑笑:“这是生命的颜色。”他说。
纷乱的落叶里,雪女满眼都是这样的火红,映着遍山朱色。
“很美。”雪女说,欣喜地,赞叹地,惊讶地。
“很美。”她又说,“生命的颜色,很美。”
雪女缓缓扬起一个浅笑,一个只有一点点弧度的笑容。
一点点,却温暖了整个世界。
大天狗怔住,心里莫名柔软起来。
笛声清丽,和着少女周围旋舞的红叶,风拖住落叶归根的心思,奏起一曲柔美的故事。秋蝉低语,劝慰林中过客。
樱色支离破碎,枫火灿烂夺目。
此后多少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大天狗却一直记得,樱色枫火之间,那个冰冷的姑娘对着偌大枫林的一个浅笑。
这笑容温暖了他看不到尽头的一生。
四
寮里越来越热闹,晴明却越来越愁了,升星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式神的实力相比外面的妖精越来越弱,恐怕要做出些决策了,即使令人难以接受。
大天狗和雪女开始经常带着小N们出去升级,但这还是不够,寮里的式神开始消失。
有一天,雪女问大天狗:“弱小的式神就要被吞噬么?”
她的刘海遮住表情,看不出什么,不过大天狗觉得她一定很悲伤,情不自禁地环绕住雪女柔软的身体,温暖的呼吸交错在一起,共同分担这份痛苦。
“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不变的法则,我们也一样。”
是的,我们也是如此。
为了变得强大而不择手段的我们......
也是如此。
五
雪女的生命都是短暂的,只因他们太过孤清,又太过弱小。
大天狗和雪女大吵一架,大天狗夺门而出,这件事寮里的式神都知道。
大天狗成了寮里的第一个六星式神,雪女也再没有出现,式神们也知道。
那之后的大天狗大醉了一场。
那之后的战场上没有雪女的影子。
那之后的枫林里只余笛声。
那之后的樱树下再无雪茶。
六
大天狗最后将一枚高级御魂交到清明手上,目光已无从前的不羁,只余沧桑与温柔。
“你要走了?”
“嗯,寮里已经有了许多六星式神,我可以放心离开了。”大天狗淡淡地说。
“其实我可以在集出一个雪......”
“我知道,但她们都不会是她。”
即使拥有相同的面容,但她们都不会再是她。
晴明默然,“这样真的好么?”
大天狗没有回答,只是仰首望着澄澈如洗的天空,不知怎的,眼睛有些酸涩。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失去的东西,还有可能再找回来么?
七
大天狗和雪女吵了一架,为了升星。
“大天狗大人,请让我帮你升星吧。”
“不用那么着急,还可以再带带狗粮。”
“已经等不了了......”
“不行。”
“大天狗大人。”
“不行。”
“大天狗大人!”
“能成为您的战友,我很荣幸,寮里以后就拜托您了。”
雪女微笑,凉薄的神情。
大天狗夺门而出,或许想忘记这个既定的事实,或许不想看见雪女那样的神情,悲伤,又无限温柔。
他飞到山顶上,找酒吞童子喝了好些酒,朦胧睡去。
记忆里一轮皎洁的满月悬在头顶,秋蝉轻唱着那些美好的时光。
醒来时身体里充斥着力量,他恍恍惚惚向家的方向走去。
刚踏入家门,突然听见萤草的一声惊叫,“大天狗大人,您......哭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一滴一滴,泛着晶莹的光。
“没事,大约山风吹得久了,眼睛有些疼。”大天狗听见自己这样说。
是的,他是这样说的。
八
又是一个盛秋时节,大天狗待在红叶的枫林里,经常与来找红叶的酒吞童子喝酒。他已不记得在这片枫林里徘徊了多久,或许有了几十年,或许只是一个深秋。
“你这家伙怎么又来找我喝酒了?酒都快被喝光了。”酒吞童子嫌弃地看了大天狗一眼。
大天狗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酒吞大人一定不介意的,我回头就让红叶再酿些酒来。”
“咳,”酒吞童子扔过来一瓶酒,“要不是红叶坚持把你留在这里,你早就被赶出去了。”
“......”
“对了,说话算话。”
“那是当然。”
当年和晴明解除契约后,晴明曾问他,“你要去哪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说吧,毕竟,这也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我没有守护好她啊,这是对我的惩罚吧。若有什么可以帮的话,请让我住在红叶的枫林里吧。”
晴明睁大眼睛,叹了口气,“情字误人,误人啊。”
大天狗笑了笑,“你又何尝不是呢?”
酒吞童子道:“当年那么自由的大天狗竟会为情所困,说出去不让人笑话?”
“彼此彼此。”
“呃,”酒吞童子被噎了一下,良久,又问道:“你还是忘不了?”
“忘不了啊,我与她幼时即相遇,此后一直相伴身旁,多少战争,多少痛苦都一起分担,多少美好,多少时光都一起分享,即使经年以后我们变成了一个人,仍旧忘不了那时缺月雪茶共怪谈生色,枫火樱色和秋蝉低语。”
“......”酒吞沉默了一会儿。
“那,她献祭的时候,你当真不知道吗?”
大天狗愣了一下,“不知道。”
当真不知道吗?
不,其实他是醒着的,大天狗清晰地记着那个姑娘冰冷的手,还有若有若无的叹息,一切的一切,他都记得。
九
这日漫山红遍,是枫林一年中最美的时刻。
在这朱林里,白衣妖怪吹着一支竹笛,和着远山浓赤,连着寒蝉私语,黑羽随风飘到不为人知的地方。
笛声翻越远山,路过山下的阴阳寮,游过篱边池塘,潜入夜见山的暴风雪里,没了痕迹。
青行灯伸出手,挽住妖刀姬,“他,还在那里呢。”
妖刀姬轻轻地说,“怕是爱到极致了吧。”
“我也爱你啊。”青行灯有些赌气。
“我也是。”妖刀姬轻轻吻上青行灯的唇。
那晚,青行灯告诉小妖们,“大天狗总会在秋日最盛的季节吹笛,怀念逝去的爱人。”
“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吗?”
“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判官坐在桌前,长长叹息,最终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墨意淋漓,宛若蛟龙。
阎魔看在眼里,也只是叹息,“恐怕一生就是如此了吧。”
“大人。”
“判官,这一生又有多少年可以等呢?”
“......”
“可吾已经不想等了。”
乱风无故竟翻书,有一页上深深印了一行字:
丹枫燃尽相思苦,青笛只抒断肠情。
寒蝉鸣。
萌新,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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