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木有一颗蛀牙。
用舌尖确认过一千万遍,还是忍不住要去舔一舔。
那个小窟窿在左侧牙齿的尽头,总让茨木舔到舌头发酸。明知道重复这个动作也不会让它舒服一点,可就是上瘾一样的想去舔。每次舌头扫过空洞里裸露出来的牙龈,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蛀牙可真是一种治不好的恶疾啊。
“啪”
酒吞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回到了院子里,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茨木的眼睛亮了。
“吾友!你……”
“别他妈烦我。” 酒吞蛮横地打断茨木,没用正眼看他。
茨木更用力的舔着蛀牙,想了想,大声说道:
“就因为那个女人,你每天借酒浇愁!吾友你是鬼族的巅峰,她又配不上你,不值得你这样颓废消沉。”
酒吞不知是在思考,还是装作没听见,毫无反应。茨木从地上蹦起来,边向酒吞走去边说:
“吾友,你应该恢复你往日的冷静和霸气,区区一个女鬼……”
“砰!”
酒吞被这声闷响震得清醒过来,刚刚他只是想抡起鬼葫芦吓唬茨木,没想到茨木就站在他身后,没轻没重的径直砸在了茨木脸上。
“你没事吧?”虎口发麻,那一下肯定很疼。
茨木用手捂着半边脸,抿着嘴抽了抽鼻子,没等酒吞伸手拉住他,一甩袖子消失在一阵黑雾中。
“喂喂喂关门啦关门啦!你怎么还往里走!呃……”镰鼬试图把硬往屋子里闯的茨木拦下来,可一看到对方肿得老高的半边脸,默默地将人让进了门。
“哎呀哎呀,”惠比寿端着瓶瓶罐罐凑到茨木跟前仔细看他的脸,“你这是跟谁打架了又?”
“摔嗯,的……”
“好啦先轻轻漱口。” 惠比寿递给茨木一碗水,拿个盆子给他接着。茨木皱着眉艰难的咕噜着嘴里的清水,吐进盆里带着淡红的血色。
“张嘴给我看看喽。”惠比寿抓起灯笼鬼照亮茨木的口腔,从瓶瓶罐罐里挑出一只拔出塞子,轻轻地将药粉抖在茨木满嘴细小的破裂伤口上。
“啊啦,这个窟窿怎么又出来了?”惠比寿戳了戳茨木的蛀牙问道,“一周前才补上的。”
茨木埋着头不吭声。
大概是嘴疼得说不出话?惠比寿心里想着,有点同情这熊孩子,伸手摸了摸茨木的头。
“……帮我把蛀牙拔掉吧。”过了一会儿,茨木闷闷的开口。
“啊呀我又没有责怪你,像以前一样补上就好啦,这颗牙可是不会再长出来的。”
“拔掉吧。”茨木抬起头来,认真的说。
当惠比寿拿着小榔头和钳子让茨木张嘴时,茨木再次感受到了被老中医支配的恐惧。不过,也就是一念之间,话已出口,鬼不能怂。
况且,留着这颗蛀牙,一次次的去触碰,一次次只让自己更加难受。
“张嘴啦。”惠比寿晃了晃钳子,茨木咽了咽口水,一闭眼张开嘴。
茨木手里捏着一只小瓶子站在河边,呆呆的看着水流。惠比寿说,下牙要扔在房顶上,上牙要扔在地底下,可现在拔的这颗又不是乳牙,不存在后面的牙会不会好好长的问题……
不管了,把这颗牙扔进水里沉下去也算地下吧。茨木摇了摇小瓶子,蛀牙人畜无害的在里面叮铃当啷响,谁又知道这带着窟窿的牙齿折磨了茨木多久。
“扑通”
长痛不如短痛,心存侥幸的拖延,倒不如做个决断。
茨木看着瓶子消失在水流中长舒了一口气,用手托着惠比寿给他绑在脸上的冰袋离开了。
荒川今天老高兴了!
厨师长海坊主说,今天吃大蛤蜊!
可是,椒图不是很开心,说今天没胃口,关上门就不出来了。
哼,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海坊主把蒸好的蛤蜊端上桌,荒川板着脸可两眼放光,故作矜持的抓了一只。蛤蜊的香味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荒川再也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忘我地一吸溜……
“啊!”
“怎么了!?”海坊主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盘子撂地上,紧张的看着荒川之主。
发财了?荒川把嘴里的硬物吐出来,不是珍珠,是个瓶子。里面还有个叮铃桄榔的……牙??
“老夫下次要把这些在河里乱扔东西的人通通冲走!”海坊主气的嘴上的胡须抖个不停,用勺子敲着桌沿。
这颗牙有些来头。荒川捏着手里的瓶子沉思,仔细看看,这颗牙上还有个小窟窿,也残存着一丝淡淡的妖气。一颗大妖怪的蛀牙?有意思。
“酒吞童子大人,不寻常呐。”
酒吞惊讶的看着红叶,摸不着头脑。平常不管他怎么试图和红叶讲话,对方都爱理不理,今天却主动开口,真稀奇。
“怎么不寻常?”
红叶抿嘴笑笑,用手捏着一片枫叶的叶柄转着玩:
“以前你每天都来这里自讨没趣,这次突然四天没来。另外,你那跟班只要你来,就一定会来,今天也没有出现,不寻常呐。”
“跟班……你是说茨木童子?他每次都来?什么时候?为什么我不知道?”
红叶女鬼被这连珠炮一般的问题噎了一下,摇了摇头无语的答道:
“你来的时候,他就会一起来。”
“怎么可能,我没见过他。”
红叶翻了个白眼:“你背后又不长眼。”
“他就默默地倚在远处的枫树后,听着你对我讲话。有时你走后,他会从树后出来注视我,最开始很恼怒,让我以为他想杀了我。”
“后来呢?”
“后来啊,你猜啊?”
红叶今天这么健谈,话里些调戏的意味,酒吞本该欣喜若狂,可不知道为什么,什么心情都没有。
红叶看着酒吞离开的背影,表情变得冷漠。
后来啊,他很落寞,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我自己。
有无尽的渴望,就有无尽的失望。失望堆积成山,就会变成绝望。
平常酒吞要是去找红叶,不到月上枝头绝不会回来,今天这么早就出现,让大江山的小鬼们纷纷呆立站在原地,只敢用余光偷偷瞥着鬼王。
“你,”酒吞指着赤舌,“过来。”
“酒酒酒酒吞大大大大人,”赤舌吓得拖在外面的舌头都缩了回去,可舌头太长一缩回去就开始打结,“您您……”
“行了行了,你们找的怎么样了?茨木呢?”
“没没没找到……”
酒吞一拍桌子,吓得灯笼鬼咬着了舌头,嗷嗷直叫,管狐从管子上摔到地上,索性装死。
妈的,就这么小个破地方,这么大个妖怪还能凭空消失了!本大爷就不信了,操。
酒吞把鬼葫芦往背上一撂,决定出门找人。他妈的找了四天了,这个蠢货到底上哪儿去了,难不成真的那天把他一葫芦打出毛病了?
茨木后悔死了。
本以为,只要拔掉了就再也不会烦恼,可那蛀牙所在的位置,变成了一个可怕的空洞,不论茨木怎么费尽心力的挣扎着想忽视它,舌头总是更加抑制不住的想去舔舐。
越舔,这个空洞的存在感就越强,还有种扩大的错觉,比以前更糟心。
茨木倚在河边的树上,烦躁地用脚在地上拨拉,看见扁平的石子就挑出来往河面上打水漂。
四连击!
心情稍稍好了一点。茨木蹲下身在地面上翻找更平的石子,很快发现了一块绝佳的目标,捡起来兴冲冲的瞄准河面。
“喂!”
荒川从水面浮出,两指夹着石子盯着茨木。
这蓝不拉几的妖怪看起来面色不善,不过茨木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挑眉率先开口道:“怎么,要打一架么?”说着举起鬼爪,凝聚起一团黑色的火焰。
荒川不理会茨木的挑衅,朝他扔了一个小物件过去,茨木疑惑的收手,从地上将东西捡起来,原来是那只装着蛀牙的瓶子。
“那个……”
“啊呀让开!!!“
一阵急促的扑腾声从不远处传来,随着一阵扬起的尘土,一只冒着红光的山兔正用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冲向茨木和荒川二人,后面似乎还跟着另一个东西……拿着个琵琶?
“让一下啦!!“山兔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见茨木愣在原地没有反应,摸出一个金色的套环向茨木扔了过去。出人意外的,茨木竟像是被那只套环打翻在了地上,山兔和孟婆飞快的跑过腾起的尘土也让荒川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没事吧?“灰尘一散去,荒川用扇子捂着鼻子走到岸上,地上却只有茨木的衣服和盔甲。疑惑的用脚尖撩了撩布料,荒川突然有点怕。
这大江山二把手茨木童子……不会喜欢裸奔吧?
茨木头昏眼花四肢脱力,感觉被什么罩住了喘不过气来,身上似乎还有坚硬沉重的东西压着,于是挣扎着向有光线的地方爬去。
脚下的衣服突然蠕动了起来。荒川皱着眉用扇柄将衣服挑起一个角,一只一头白毛,长着一只红色小角的妖怪从纠缠的衣物中挣扎出来。
“我怎么……诶你干什么!“变小的茨木瞪圆了眼手脚胡乱扑腾,却阻止不了荒川将就散开的衣服把他缠在里面打了个包,直到动弹不得。
“酒吞童子在哪里?”荒川揪着衣服包裹的一角把茨木拎起来问道。
茨木警惕地盯着荒川没有作答,似乎在揣测对方有什么意图。
荒川板着脸,可心里觉得十分好笑,变小的茨木童子露出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就像自以为是的小屁孩故作老成。
“你是茨木童子吧,酒吞童子的手下。我只是要把你交回给他,不必多想。”
“我不回去!“茨木突然挣扎扭动起来,现在这副样子要是被酒吞看见了该多窝囊,绝对不行!
荒川毫不理会拎着他就走,茨木想也没想照着荒川在脸侧的手狠狠咬了一口。荒川疼的差点一甩手把茨木扔出去,阴沉着脸从缠在一起的衣服里扯出一截塞进茨木嘴里。
荒川将茨木提溜到河边,伸手把他悬在水上冷冷的说:“给你两个选择,乖乖回答我,或者拿你喂鱼。“说着威胁一般抖了抖手。
“刚刚给过你好好说话的机会了,现在我问你,是就给我点头,不是就给我摇头,听懂了?”
茨木被嘴里塞满的布料噎得眼角发红,点点头。
“酒吞童子是不是就呆在大江山?”
点头。
“你回不回去?”
点头。
萌新,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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