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意渡世人,世人却沉迷红尘中,红尘化骨,诸事皆空,唯有因果,几番轮转,生死不灭。
——「青坊主·传记一」
[一]
当年他拜别师祖,踏出佛寺时,那位须发尽白的师祖亲自来送。师祖的身后还跟着极为尚且年幼的师弟,除却老师祖与一位自愿留在厨房的老妈子之外,这里最年长的就是他。战争年代大多父母无力抚养孩童,便送至山中寺庙求得佛祖庇佑。这些孩子长大后在领略红尘艳俗后,大多选择了还俗。师祖慈悲,应了他们的愿,寺庙的香火常日不盛。
佛灯孤苦,能守到耄耋之年的僧弥屈指可数,他转着手中的念珠,对着这位已经临近灯尽油枯的长老深深鞠上一躬。师祖对他的离去未加阻拦,只是问:“汝所愿为何?”
“我所去并非受红尘所惑。我愿尽一生之力,普渡众生。”
师祖低念一句“阿弥陀佛”,对他一声长叹:“汝可识过红尘?”
“未曾。即便识过,也不会为之所惑。”
师祖沉默良久,直到小师弟扯了扯他的衣袖,问道:“师祖,还不开饭么?”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期待的神情。师祖用枯瘦的手摸了摸师弟光亮的脑袋顶,低声吟了一句:“遁世长年栖海角,痴心犹不舍红尘[①]。”
师祖转身带着一众师弟回了寺庙,没再回头看他一眼。他再次作揖,拜离这所养育他成人的寺庙。
他见识了无数文人吟赏过风雅的明月清风,也游阅过令千百男子沉溺的花街,看过各色浓妆艳抹、妩媚妖娆的女子,却也未受其诱惑。凡尘风雅艳俗之事,也无甚诱惑之力。
“你会这样想,是你还没有体会到它的好啦。”
结识的贵公子大方地替他付了钱,将他推入了花街当红花魁的房间。花魁确实与花街上随处可见的廉价女人天壤之别,涂抹的胭脂和敷搽的脂粉都不再浓郁得令他头晕。然而他未曾留恋红绡软帐,手中禅杖直直指向屋内的女人:“你为何方妖孽?”
佛门中人常守青灯,长年累月后会由佛祖点化灵光,得一双勘破隐象的慧眼。屋中女子在他眼中俨然不是一位梳妆的妩媚女人,而是一只搔首弄姿的狐狸!
狐狸闻言也不急不恼,似人一般竖起身子,用两只后肢着地行走,口吐人言,声音是吟唱和歌的女人声线:“哦?看来来了一位很有趣的人类啊。妾身在花街待了不少时日,也见过看破妾身真身的客人……但只要妾身蒙住他们的双眼……”
狐狸的身形一闪,下一刻一双手就蒙住了他的双眼。这一次妩媚女人的声音就在他的耳侧响起:“这样的话……妾身在他们的眼里就是女子的模样了……他们也很乐意与妾身共度良宵呢……”
“荒谬!怎可和妖孽行荒淫之事!”
他抽身逃出狐狸双手的控制之下,狐狸也未加阻拦,一声声娇笑连连爆发:“哈哈哈哈哈哈!有趣!妾身多少年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僧侣!”
他的双眼恢复清明时,那狐狸在他眼中已经呈现出女子的假象,似乎是狐狸对他施了什么术法。那女人唇如红樱,肤赛白雪,身形婀娜窈窕,腰肢更是摇摆出一个妩媚的弧度,实是不可多得的尤物。她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丝毫不惧他手中举着的禅杖。
“可是你又能拿妾身怎样呢?”狐狸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那瓣红樱更加妖冶惑人,“你若是杀了妾身,可能连这座花楼都出不去。你以为妾身为什么能在这阳气充盈的地方站住脚跟?你又可知这座花街有多少像妾身一般的妖怪?
“妾身也杀过客人,饮过他们的血,吃过他们的肉,可是还是有这么多男人冲着妾身来,连那些所谓的除妖师也不能例外……为何你不愿和妾身共度良宵呢?”
他在狐狸的尖笑声中夺门而逃。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红尘中的惑乱,人妖合流,共同织就这一片奢靡罪孽的盛景。
他连夜跑去贵公子的府邸,告知富家公子那位花魁的真身,贵族公子却只是付之一笑:“早就听闻那位小姐是狐狸的传言,没想到还是真的,下次一定要去拜访一下。”
他惊讶的表情定格在脸上,不可置信地问:“可是、可是她是妖怪啊?”
“妖怪?妖怪又怎么了。就算她吃了我我也觉得值了,美人身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对了,下次再叫另外几个一起去好了,你要不要来?”
他猛地后退一步,躲开贵公子想要搭上他肩膀的手,恶狠狠地回叱那位富贵的男人:“别碰我!不知羞耻的东西!”
贵公子先是一愣,然后盯着他的目光变得轻鄙:“不识抬举的东西!当初不过是看你一张棺材板脸逗着挺有趣,才大发善心陪你玩玩,本大爷给你几分面子你还真把自己当东西了?妖怪?妖怪又怎么了?所以才说你们这些秃驴一个个不解风情!”
他被大少爷的侍卫拖着丢出了宅院大门,末了一人冲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走过他的身边。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在花街的入口处告诫一个个前往此处的男人们,那些人却如同那位贵少爷一般,以一种轻鄙而傲然的眼神注视着他,甩开他挡在前方的手臂。
花街的入口处人流熙熙攘攘,他站在人流之中,看着那些男人们怀中揽住妖孽们的身躯,沉醉于妖孽那蛊惑人心的怀抱,仿佛自己才是来自于异世的异类。
是这个世界的崩坏,还是他一个人的崩坏?
这个被红尘溺毙的世界,又该如何去渡化?
他突然理解师祖反问的那句话的始由。
他不曾为红尘所困,可知其他人愿被他渡化?
浮生一梦,万法皆空。
青灯古佛边,夜夜通明,唯有木鱼声相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韶华尽失,忘却尘寰。
——「青坊主·传记一」
[二]
他没有回到那个养育他的寺庙,在临近山中的寺庙中借居了下来。这所寺庙和他师祖所在的寺庙几乎一模一样,年迈的长老,稍显稚气的一群孩童,过着拮据清贫的日子。但长老还是慷慨地分出了他的一份口粮,绝口不问他的过往和去处。
他日日待在佛殿,佛前青灯长明不灭,木鱼的敲击声经久不绝。僧人送来的饭食起初他会动上一点,逐渐地减少了饭量,直至最后滴水未尽。他一刻不停地敲击着手中的木鱼,殿内的佛祖悲悯地垂下眼,静默地看着这位虔诚的供奉者。
唯有青灯的光让他的双眼不再被假象蒙蔽,唯有木鱼的敲击声能够让他的脑海清明。
殿内的灯火朦胧,拉长他的身影。僧人在每天按时收拣他分毫未动的碗碟,而他执着地敲击着殿内的木鱼,脑海里时常回映着的是那狐狸女人和贵家公子的脸。
“妾身杀过人,做过恶,可你能奈妾身何?”那狐狸幻化成女人的模样,用纤纤素手搭上他的双肩,呵气如兰:“来和妾身一同快活呀……大千世界,这僧侣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的沉沦又何妨……?”
那富家公子撑着佛前的供桌,低头看着他清冷的脸,言辞轻佻:“妖孽又如何呢……?世上这么多的妖怪,你管得过来吗?即使那些人被杀掉我想也是快活的……人和妖啊,其实有什么区别……”
他抬头与佛像对视,佛祖慈悲,敦厚和善的面容带着可亲的笑,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仿佛天地之间只若在掌心之中。于是他低下头静默不语,木鱼的敲击声未断。
他以此来彰示他的决心。
他不知何时已经听不见周遭的声响,只余灯烛的一片暖光和木鱼的清响。灯烛烧尽了狐狸华美的毛皮,木鱼声封住了贵公子的妄言,他一只手执着念珠,一只手敲动木槌。他未曾被红尘所惑,抽身得干脆,也不再妄言普度众生。
他走出佛殿时时间已过百年,寺庙长老早已去世,当年的孩童也已须发尽白,见他恭敬地一颔首,询问今日可需斋饭。他虔敬地回礼,谢绝了僧侣的好意,只是要回了当初的衣装和禅杖。百年后衣物还如初,禅杖也光亮如新。
他借来剃刀剃去干枯的长发,洗净尘垢,借着水光照着他未变的脸。一旁的老僧侣仍是神色未变,道:“恭喜长老得道。”
他沉默不语,拜别了这所他滞留了一百年的寺院。踏出这座山时,他遇见了那只恶鬼。
入我佛门,潜心向善,知我所知,得我所得,无欲无求。
戒嗔戒痴,避色避贪,方得极乐。
——「青坊主·传记二」
[三]
关于那只恶鬼的事我们之后再谈谈如何呢?只需知道,那是不怎么愉快的一次初见。
他在那之后擎着禅杖走过许多地方,也遇见过不少妖怪。不少如狐狸女人一般的妖怪都对他的存在啧啧称奇,“真是少见呢,居然是和尚化成的妖怪。小生以为酒吞童子那样的妖怪,前身是和尚就已经很开眼界了,没想到还真的有死后都是僧侣的妖怪啊。”
他一挥禅杖,狐妖轻松地躲开,还轻笑着展开手中的折扇:“难道高僧大人还想渡化小生吗?虽然小生的实力不济酒吞童子那些大人们,你还是勉强可以应付的。”
他并不想去理会狐妖的纠缠,对狐妖的挑衅漠然以对。那狐妖也没有缠着他不放的意思,笑嘻嘻地给他让开路。他记得那是个春天,和他离开师祖的季节一样,草长莺飞,万物也刚刚苏醒,活跃起来的小精怪在他的脚边蹦来蹦去。届时他的双手还没有沾染血腥,刚走出寺院的妖怪,身旁却清净得如同神佛,吸引着这些灵力微弱的妖精。
他挥杖驱散了身边的精怪,稚嫩的精怪们惧怕他手中的禅杖,纷纷逃散开去。
山中住着位妖化的神明,神明留他喝了一碗茶水。这座山除了精怪已无人居住,他也听过传闻,这位神明为了庇护子民逆天而行,却失去信奉堕化为妖,最终孤身守护着这片山林。
“我的事?那不重要。”神明捧着温热的茶水,温热的水汽团成一片水雾。一目连扬手让风将水露送给蹦跳着的精怪们,小妖精争先恐后地伸出手去接神明的恩赐,有几个还撞在一起滚作一团。
“重要的是你心中的渡化到底是什么。”一目连撩起他的额发,露出那只被遮蔽着的妖瞳,“我也是妖,你要渡化我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你无须渡化。”
“即使是妖,你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所以,你的渡化到底是什么呢?”
——你所谓的渡化究竟是什么呢?
那位端着酒碗的鬼王大人也曾经扬起狂傲的笑容,问过他这个问题。酒吞童子或许是与他最为接近的妖怪,却也是最不同的妖怪。他们都曾为僧侣,而妖化后一个狂傲不羁放纵欲望,成为了丹波山众妖俯首的鬼王;一个穿着袈裟持着禅杖,怀着一个似是妄语的痴愿。
“本大爷啊,觉得做妖怪做到你这个份上,很令人……令妖怪吃惊。”酒吞童子倚着他那凶神恶煞的酒葫芦,一只手端着酒碗,一只手伸出去,用尖利的鬼爪对着他的鼻尖,“那些所谓的圣贤经本大爷的读过不少,见过的跟你一样痴心妄想的人也不少,你是第一个能让本大爷吃惊的。”
“你觉得可笑吗?”
“可笑?为何不可笑?”酒吞童子合起手掌,收回手臂用手背撑住下巴,“你倒是告诉本大爷,你所谓的渡化究竟是什么?”
“世人困于红尘,受累于佛家八苦,我愿助他们脱离众生之苦。”
“骗本大爷的话本大爷不在意,但是骗你自己,那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酒吞童子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说辞,“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你早已经没有这样的幻想……本大爷对你经历了什么丝毫不感兴趣,不过好歹你是这么多年能让本大爷稍微产生点兴趣的东西,不能交出令本大爷满意的答案的话,今天就准备死在这里吧。”
他的眼里有些什么?酒吞童子看到了,他自己却看不到。他放弃了普度众生那种幻想,那么他至今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他的沉默显然消磨光了鬼王的耐心,酒吞童子饮尽碗中的神酒,转手就箍住了他的脖子,尖利的鬼爪刺破他的皮肤。
他举起手中的禅杖,佛光刺目,酒吞童子在一片耀眼的光亮中巍然不动,眯起眼问他:“你想杀本大爷吗?”
他用行动告诉了酒吞童子答案。
灵咒的戒印袭向背着巨大葫芦的鬼王,酒吞童子笑容倨傲,挥手弹开那些佛印,甩手狠狠将他摔在地上:“记住这种感觉。每一个你要渡化的妖魔都是本大爷这样,如果你渡化不了他,或者说杀不了他,他就会杀了你,任何意义上的。”
鬼王显然对他余兴未消,留了他一条命。他摸着脖子上的血痕咳了半晌才缓过气来,抬起手来看到手心还未愈合的伤痕。
那是第一次遇见那只恶鬼的时候留下的。
他早已经被杀死了。
然终能斩断尘念者,不过寥寥数人。
——「青坊主·传记二」
[四]
现在似乎该来提一提那只恶鬼的事。
他踏出那座山的时候,恶鬼就站在山脚。鬼怪无法踏涉佛祖神明庇护之地,他是个例外,但恶鬼不是。
于是恶鬼站在山脚下,却不是想进山里,只是因为这里的视角最好,能看见被火焰灼烧着的村庄全景。寺庙位居深山,对山脚下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整座村庄被烈火焚烧,却无一人逃出。
禅杖上的铜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恶鬼反应灵敏,躲开他吟出的灵咒。
他看见了恶鬼的眼,倒映着熊熊烈火,衬着恶鬼颊上未净的鲜血。紧接着恶鬼伸出利爪袭向他的面门,他将禅杖挡在身前,恶鬼的爪卡在了禅杖上,与他间隔咫尺。
“哦?僧侣化为的妖怪?”恶鬼的嗓音低沉嘶哑,却不比狐妖的魅惑逊色几分,话语一字一字清晰地敲在他的耳膜上。他再次启唇吟唱灵咒时,恶鬼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
恶鬼似乎没有兴趣杀他,鬼爪明明可以直接捏碎他的脖颈,却选择打断他的吟咒。
“你是才化妖不久?知道在本大爷面前露出破绽是什么后果吗?”恶鬼的笑容恶劣,他凝神一错,手中的禅杖被他夺回了主动权,佛光大作,恶鬼被生生逼退,踉跄几步后返身折回了他的身侧。恶鬼显然战斗经验丰富,出现的地方是他攻击的盲区。他只得伸出手掌迎上恶鬼的利爪,手心的皮肉和鲜血被恶鬼尖利的爪尖尽数夺去。
“喂,你为什么不说话?本大爷一个人自言自语很无聊啊。”恶鬼舔去手爪上他的血肉,眼瞳被倒映的火光映得剔透。他看了看手心中狰狞的伤口,合起手掌用手背拭去了脸上沾染的血迹。
恶鬼的耐心十分浅薄,得不到回应就准备直接用物理方式撬开他的嘴。他这一次吟唱出的灵咒成功地止住了恶鬼的脚步,却没能止住恶鬼伸到他面前的利爪。那是十分干脆利落的一招,利爪成拳,将他生生掀到了地上。
灵咒自然而然地失去效用,恶鬼放肆地压上他的身体,用拳头往他的腹部补了数拳,他咬着牙寻找着反击机会,偏偏那恶鬼极有技巧性地锁住了他所有的攻击部位,并且在打得他呛咳出声,确认他已经失去行动力之后才堪堪停手。
“妖……孽……”
他喘息着挤出破碎的气音,眼神却凶狠得像鹰。除非是断头挖心这类毁灭性的打击,已为妖身的他不会死去,但恶鬼的攻击令他妖怪的身体都差点经受不住。内脏和骨头应该碎了,如果身上的恶鬼继续施暴,他不确定是否还站的起来。
“哦,第一句话却是这么不中听的?”恶鬼促狭地笑,尖利的鬼爪抚过他脸颊的伤口,动作却轻柔,手掌挪开时伤痕已经不见踪影。恶鬼又抬起他那只手上的手,不顾他的挣扎,强硬地将嘴唇印上他的手心。
他愤怒地几乎要咬碎牙,恶鬼却握着他的手腕用力一折,骨头破碎的声音清晰可闻。他拼尽全身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尖叫出声的冲动,忍过最尖锐的一波疼痛后已经是一身冷汗,下唇被咬出血迹,被这恶鬼用嘴唇吻去。
“和你手心的伤痕一样,给本大爷记住了……本大爷名唤夜叉,是无恶不作的恶鬼。本大爷啊,等着你来杀我。”
夜叉擦去嘴唇上沾染的血迹,唇畔的弧度衬着未净的鲜血格外耀眼。
我思索良久,终得其解。袈裟染血,禅杖伏魔,时之将至,归入凡尘也。
——「青坊主·传记三」
[五]
他再入凡尘的时候,其实和他记忆中的红尘没有什么两样。花街照常人来人往,男子怀中的女人不知是人是妖,或清纯或妩媚,端的是一副俏丽可人的模样。
所以这一次结局截然不同的原因是他。
禅杖奈何不了焚村的恶鬼,却可以制服这些盗取男子精元的精怪。举杖,吟咒,佛光大作,一片光芒消散之后,一些男人怀中抱着的就不再是温香软玉,而是一具沾满鲜血的白骨。
男人女人们皆是发出刺耳的尖叫,花街繁盛的歌舞升平霎时沦为人间地狱,人人都惊恐地逃窜,恐惧着下一具白骨就是自己。
他在一片喧嚣的杂乱中默然转身,没有人注意他的存在。百年前亦是如此,他却言不清百年前后有何区别。
他同样是为渡化,同样告诫这些凡人不要迷恋红尘,唯一的不同是他如今已经沾染血腥。
但他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看看你的杰作啊,和我这只恶鬼又有何区别呢?”
他在京城外的山脚下遇见了夜叉。从这里也能看见花街的全貌,点缀着夜市的灯笼已经被逃窜的人群打翻,如今花街已是一片火海,与数年之前初遇夜叉时,他的所见之景重叠,唯一不同的是,不时有人从火海中逃窜而出,满目惊恐。
他脸上还有那些妖怪死去时溅上脸颊的鲜血,夜叉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走近他的身前。他没有动。
于是夜叉捧起他的脸颊,用粗糙的舌面去舔舐他面上的血迹。他亦未动。
夜叉再得寸进尺,印上他的嘴唇,血腥味顺着他的呼吸呛入他的口中。他闭起眼,任由恶鬼动作。恶鬼的体力明显比他好很多,一直贪婪地攫取着他身体中的气息,直至他呼吸不顺开始晕眩,恶鬼才放开身体开始颤抖的他。
他在不断的喘息中喃喃着什么,恶鬼花了一些力气才听清:
“不一样的……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是渡化?还是杀戮?不重要的,他夜叉不是很在意。
夜叉抬头望向花街的火海,尖叫声、灼烧声,一切被烧毁的声音,这远比他自己杀掉村人、再烧毁村子更令他兴奋。
“你叫什么名字?”夜叉低下声音去问他,“本大爷可不接受被一个无名小卒杀掉……”
“我名青坊主。”他抬起眼与恶鬼对视,“迟早有一天,会渡化世间所有妖魔,包括你。”
恶鬼倨傲的笑容一如初见。
“我等着你的到来。青坊主。”
悟法负青灯,破戒济苍生,以证禅心。
——「青坊主·传记三」
[①]:是《源氏物语》中的和歌。《源氏物语》一般认为成书于1001年至1008年之间,我这里引用是因为这句比较符合我要表达的意思……这当然和原作时间不符,晴明去世于1005年,而青坊主离开寺庙的话还得往前再推个220年左右,大概是晴明二十多岁的年份再减一百五十年,一百年的沉寂佛殿,五十年走遍岛国,再与晴明相遇。所以这个BUG是我有意延伸出来的……在这里先说明并向大家致歉。
萌新,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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