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听从阴阳师大人的召唤而来的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我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她是个有点没心没肺的阴阳师,明明总是被人嘲笑没有SSR,却仍然对自己小院子里的SR和R卡式神们很好,甚至连N卡都不舍得全部喂掉。
她欣喜的给我戴上了一套一二星的御魂,介绍我给雪女姑娘认识。
雪女姑娘是她25级以前全部的倚仗。
听说从前的时候,雪女姑娘只要轻轻招手唤来暴风雪,敌方便能全部被冰坨冻住,这时候三尾狐山兔萤草鲤鱼精就会齐齐眉开眼笑,一个一个的小姑娘们,兴奋的跟砸冰取鱼一般,吵着闹着冲上去收割对面的生命——但除了三尾狐和萤草外,其他人多半是没什么输出的。这时往往就要雪女姑娘再招第二轮甚至第三轮暴风雪,连控带打,全功而退。
在我成长起来之前,几乎所有的式神,都是被雪女姑娘带大的,所以她的威望最高。
小字辈的萝莉们能毫无顾忌的雪女姐姐雪女姐姐叫嚷着,我们却不好意思,只能尊敬的称一声,雪女姑娘。
雪女姑娘带我升级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温柔,可是这个时候的雪女,已经很力不从心了,25级以后的怪物,很难被冻住,也很难被雪女姑娘打掉很多生命。
小妹妹们终于安静了一些,她们不明白雪女为什么不再像以前那样所向披靡,却不敢再大声喧哗了。
沉默中,她们也开始学会长大。
阴阳师大人过了很久很久才肯放弃,凑齐了一套三星的雪幽魂,拿到雪女的面前,却说不出话来。
雪女轻轻拆下了自己2+2+2的攻击套装,换上几乎和她本人一样冷的雪幽魂,轻轻的说:“那我之后就主打控制好了。”
从此整天唱着不如跳舞的山兔妹妹也开始学着一个圈圈扔出去半管血,原本就沉迷输出的萤草妹妹在继承了雪女原先的御魂之后更加努力爆击。
倒是我一直以来都最省心,弱小的时候就常常会和队友一同冲出去收割人命,待得长大一点儿,伞剑飒飒声结束后,就是一天鲜血轻轻溅落尘埃。
那是我最得意的表演,让它华丽到窒息,就是我最高的追求。
雪女姑娘常常盯着我看。
我问她看什么。
她说,你是真正的战士。
我懂她的意思。
小萝莉们再喜欢打打杀杀,也不过是一场灵动活泼的闹剧,她们不以为是战斗,也没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雪女轻声问,你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我点头。
那是我的孩子。
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已经不记得所谓的家人和丈夫,也想不起我的孩子到底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甚至不记得她或者他究竟有没有成功出生过。可是,无法控制的,我会特别特别的喜欢婴儿,就算是别人的也没有关系,就算哭闹不休也没有关系,有多少孩子我都愿意照顾,看着他们一天天的长大,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我的这个怪癖。
就算是雪女姑娘也一样。
把孩子从他们父母的身边抱走,总归是不对的吧?平安京里每天都有这么多的婴儿出生啊,你难道能去哄好每一个啼哭的孩子吗?
我沉默不语。
雪女姑娘继续说道,跟随着阴阳师大人,我们注定以战斗为生,这样的双手,与其去做给孩童喂奶这样的事情,不如握紧武器,给这些孩子们创造出一个平安喜乐的世界啊。
我低头看了看我腰中的伞剑。
是的,最初的我,在学习剑术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后来……为什么忘了呢?
大概是技艺越纯熟,心也变得越发浮躁,从而控制不了感情了吧。
我和雪女,以及其他的所有伙伴们,在阴阳师大人身上学到的,就是这样的道理啊……
与其执着于照料一二孩童的善良,不如,把整个世界扛在肩上,宁可死,也不让给那些为恶作乱的人们。
这就是我最初的剑道。
幡然醒悟之后很久,我渐渐成为了这个阴阳师小院里的领头人物,后来的式神们看待我的表情,一如我当年看待雪女姑娘那般。
不同的是,雪女的暴风雪落下的时候,天地之间,都是寂寞。
而当我如鹤一般击向天空又迅如闪电般斩落无数敌人的头颅时,新来的式神们,唯有茫然。
我所习的杀人之技,本意,是为了守护我心中最重要的东西。
不能领悟到这一点的式神,配合不来我伞剑中的冲天战意。
自我之后,再没有人如我一般善战。
也好,这般的煞气,有我一人回味,足矣。
后来的孩子们,我希望你们幸福。
不用懂这些。
雪女退到了战场更侧边的位置,甚至有时候不再出场,带着更小的孩子们守在小院里等我们归来。
宛如衣襟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沾染过鲜血一般。
她确实原本就不是战士的。
桑落酒香满京都的时候,我也曾问过她,明明是远离凡世没有受过红尘疾苦的妖怪,为什么要决定追随阴阳师大人。
雪女在樱花树下轻抿一口桑落酒,目光飘远。
我啊……是来自雪原的妖怪呢,雪原永远都那么冷,偶尔,也会想感受一下,名为温暖的东西。
我看了看腰中即使饮酒也不曾解下的血色伞剑,猜测道。
所以,你开始从血液中汲取温暖吗?
哈哈。
雪女笑弯了眉眼。
我又不是吸血姬那孩子。
……
我曾答应替一个人,把雪山之巅的雪莲带到他妻子的坟前。当雪莲递过来的时候,我终于第一次意识到,我的掌心并不只有冰雪可握。
……
其实雪莲并不能离开雪山太久,我想尽了办法,才完成了这样的承诺。可是,谁来完成妖怪们对于平安京的承诺呢?
……
一路行来,我看过了太多的人世炎凉,手中握紧过很多东西,又失去了很多东西。我是妖怪,却更想做一个人世间的守护者。
……
我喜欢这个地方啊,哪怕……为了它而去拚死战斗都没有关系。
……
雪女大约是喝醉了,说了平常好几倍的话语量。她的眼睛越来越亮,再也不复最初的时候我所见到的那个寂寞如雪的形象。
雪女终于睡倒在落满樱花瓣的草地上。
还剩下半坛的桑落酒,我举起来,一口饮尽。
新年的时候,收到了小纸人送来的一份华光璀璨的礼物,抖开一看,是一套精致美丽的衣裳,以及束发的簪子和花冠。
回身,阴阳师大人带着雪女姑娘以及一众小萝莉们笑得狡黠。
呐,斗篷实在是不好看哪,大家齐心帮你刷出了这套衣裳,可费了不少力——一定要喜欢哦。
……好。
怎么会不喜欢呢?长长的鹤羽被染成金色,斜斜粘在素底红边的衣上,拼成凤鸟的样子,生动得仿佛两只金鸾停歇在我的左右双肩之上,长长的尾羽一直迤逦到广袖之底,随着我双翅的动作而飘摇。
执剑跃起的时候,翼下如有长风托举。
其实这样的衣裳我早就见过多次了,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表现出任何倾羡之意,就已经被大家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萤草妹妹轻轻捧来一柄绿色檀木的梳子。
我为难了一下。
雪女自然而然的接过梳子,上前为我打散乱束的头发。
金钗,箔扇,翠羽,滴珠。被她一样一样的装饰在我的头上,我仿佛在进行最虔诚的仪式,一动也不敢动。
她轻声感慨了一句。
好不容易养长的头发,全都白了。
最后是敷粉和描画蛾眉。
好久才结束。
最后在镜子里出现的自己,已和人类贵妇无甚区别。
除了广袖之下不经意露出的白羽长翅。
能执剑,却不能盘弄发髻。
更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雪女拉着我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儿,引起齐声赞叹。
为了庆祝得到了这套名为金鸾鹤羽的衣裳,大家再次醉饮了一番。
饮宴散了的时候,雪女去换了一身衣裳回来。
那是她最初的样子,蓝衣白发,不惹红尘。
后来大概是想要更像人类一点,去把头发染成了黑色,也穿上了和服。
做什么染回来?
雪女微微一笑。
其实我知道她没有说出口的话。
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首。
后来的后来,我依旧是那个战意无匹的剑客。
带着更多的各色小萝莉们推图爬塔,无往不利。
雪女依旧是偶尔才来为我控制场面,眉目温柔。
阴阳师大人依旧珍惜每一个前来追随的式神,小院越发热闹。
战斗还在继续。
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会有人来取代我的位置。
也许没有。
不过没关系,我所守护的东西,都还在,就好。
萌新,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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