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作者】彦儒

一、首无

　　东京，夜。

　　整座城市寂静无声，没有半点生气。月亮散发着清冷的辉芒，为这里带来了唯一的光亮。

　　新宿的街上，所有商铺都紧闭着门户，仿佛往日的繁荣只是梦幻。冷风在半空中呼啸而过，令这条不眠之街徒增了几分萧条。

　　此刻，明瞳正站在街道中央，轻轻地闭着双眼。他看起来也就十八岁，相貌清秀，穿着普通的高中校服，却又隐隐散发着异于常人的味道。他纹丝不动，任由冷风吹乱头发，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他睁开了双眼，顿时有一道金光从他的眼睛里流掠了过去。他猛地转身，右手比作剑指，紧跟着凌空刺了出去。刹那间，一道五芒星的法印从他的指尖闪现而出，并且印在了某个人的额头上。那人的表情陷入了短暂的僵硬，旋即惨叫一声，直接倒飞在了地上。

　　“受降吧，首无。”明瞳轻声说着，右手在虚空里划出了几道玄妙的轨迹。

　　“破！”

　　明瞳轰然大喝，顺而推出了一掌。顿时，发光的符咒如同烟花般自明瞳的掌心爆开，一束耀眼的光芒冲向了那道人影。

　　那人赶紧从地上跳起来，甩出了手上的黑色长鞭。只见这长鞭在冲射中变得如钢筋般坚硬，再而狠狠地撞在了光束之上。一番爆炸以后，那人被震退了几步。明瞳则纹丝不动，眼中古井无波。

　　那人——首无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怒，但却不敢再度进攻了。他大概也没有想到，千年之后，阴阳师这种职业居然还会存留于世上。

　　首无不是人，而是妖魔鬼怪。他没有脖子，一颗狰狞的头颅直接悬浮在两肩之上。普通人只以为他是虚构角色，但在某一个时代里，他其实非常活跃。

　　“真是可惜了。”看到首无的样子，明瞳忍不住叹息，“当初祖师没有杀你，将你封印于此，希望你能好好悔过。可你不仅不知悔改，反倒还偷食了他人的孩子。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首无默不作声，但身上的戾气却没有减弱丝毫。他拉紧长鞭，微微挪了一步，看样子并不打算伏罪。

　　“你已经没救了。”明瞳沉声道，旋即，他又在空中划出了几道轨迹，跟着一指洞穿了出去。眨眼间，一道巨大的结界在半空中倒扣下来，如同牢笼般困住了首无。结界上面环绕着璀璨的符文，就连周遭都被威压所覆盖。

　　首无环顾了一周，不由得感到一阵慌乱。因为千年之前，他也曾受困于此道结界。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于是放手一搏，朝结界边缘冲了过去。

　　首无的黑鞭采用妖物所织成，非人间之物所能比较。只见他挥起长鞭，发疯似地对结界进行了攻击，每一发都足以将一个成人劈成两半。黑鞭在结界上击出了阵阵涟漪，却是毫无作用。见状，首无索性又扔掉黑鞭，用拳头开始了打击。

　　看到这一幕，明瞳摇了摇头，手指划动间，一声法令也是脱口而出。

　　“缚。”

　　结界发出了细微的嗡鸣声，首无脸色一变，直接被吸到了结界中央。几条发光的锁链从结界边飞射出来，牢牢地锁住了首无。首无使劲地挣扎，但无奈一切都只是徒劳。

　　“急急如律令！”明瞳再度说出了法令。

　　结界开始自行收缩，其上的符文也变得愈发璀璨起来。首无加大了挣扎的力度，然而依旧无法脱离桎梏。结界越来越小，慢慢地贴近了首无。首无的身上冒出了幽蓝色的鬼火，同时整个身躯都缓缓陷入了烟化。他绝望的悲鸣起来，最后与结界一同消失在了虚空当中。

　　风继续吹，街上寂寥如初。明瞳叹息一声，仰头看向了星空。

　　“还差一百零二只。”他呢喃，“时间不多了。”

　　说完，明瞳走到了一扇橱窗前。他在窗户上画出了一道五芒星印记，顿时，整扇橱窗都出现了浅浅的波纹。明瞳回头看了一眼，旋即竟走入了橱窗当中。而后，波纹消散，一切归于平静。

　　如果现场有同行在的话，一定会认出明瞳的族氏，毕竟五星桔梗印只有土御门的人才会使用。而这道法印的创始者在整个的历史长流中都鼎鼎有名，因为他就是被称作晴明公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二、阴阳师

　　明瞳，全名安倍明瞳，东京人，出身自土御门家，是最后的阴阳术继承者。

　　土御门的前身是安倍家族，因为其宅院处于土御门大路，所以才被授予了土御门的称号。土御门出身过许多惊才绝艳的阴阳师，其中则以第一代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为巅峰。传说，安倍晴明的母亲乃是一名狐仙，他继承了母亲的灵力，所以才会变得神通广大。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阴阳术的象征。在那个百鬼夜行的年代里，也只有他才能守护京都，让所谓的平安年代真正平安。

　　据史料记载，安倍晴明一共有十二只式神，其中甚至包括了朱雀玄武等四大圣灵。平日里，他就把式神封印在石棺之中，并将石棺藏在一座名为“戾”的石桥下面，只待鬼怪作乱时才释放出来。晴明一生降服的鬼怪有百数之多，他不忍杀生，于是将其封印在了阴界东京。

　　阴界属于人间的背面，其样貌与人间一模一样，只有阴阳师才能够打开。晴明借助式神的力量，在阴界东京布下了一座巨大的结界，限制了鬼怪的行动。而后代流传说，阴界是鬼怪的世界，就是源自于这里。

　　然而，维护了一千多年的安稳，却是在这个时代变得岌岌可危起来。由于晴明的去世，式神们在这些年里渐渐失去了活力，并且终于在一个月前彻底进入了沉睡。失去了式神的力量后，结界变得越来越弱。鬼怪们虽不能离开阴界，但却能在黄昏——也是所谓的逢魔之时通过镜子来接触人间。这些日子里，东京发生了数百起人口失踪案件，其中起码有九成和他们有关。而再过不久，当结界消失的那一刻，他们就会群涌而出，再度为祸人间。

　　离开阴界以后，明瞳回到了家里。

　　明瞳家的宅子非常大，坐落在于晴明神社的东南方向。虽然阴阳术早已没落，但出于历史的原因，土御门依旧是当地的名门望族，甚至还受到过历任天皇的登门拜访。

此刻，明瞳正坐在某个房间里，与自己的爷爷对话。

　　明瞳的父亲去世得早，母亲身为女强人，常年在外管理着公司，所以诺大的家里，也只有爷孙俩居住。土御门身为晴明公之后，对于阴阳术的传承极其看重，每代嫡系子孙无论是否愿意都必须学习阴阳术。明瞳属于颇具天赋的类型，往上数二十代以内，他是土御门最好的阴阳师。也正因如此，在阴界出事以后，他才有封印鬼怪的实力。

　　明瞳向爷爷汇报了首无的情况，爷爷听完沉默了很久，方才叹息道：“乱世将临，如今四大阴阳家族只剩下你还能挺身而出，真是难为你了。”

　　听到爷爷这么说，明瞳赶紧回道：“爷爷这是哪儿的话，身为阴阳师，对付鬼怪不应该是我应尽的责任吗？”

　　“你能这么想，爷爷感到很欣慰，这也算没有辱没土御门的家风吧。”爷爷说，“只是你一定得注意安全，不要意气用事。虽然你如今降服了那么多鬼怪，但那四大恶鬼可并不是你能去招惹的。如果在阴界遇到了他们，你什么都不用想，尽管逃就好。要不然，只怕会凶多吉少。”

　　“这个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大天狗和九尾狐我暂时没招，可其他两位我还是有办法对付的。”明瞳说，“名刀鬼切曾经斩下了茨木童子的手腕，而童子切安纲则更是差点斩杀了酒吞童子。如果爷爷能将这两把刀借出来的话，我应该能降服他们。”

　　爷爷说：“你想得太简单了，事情不会有这么容易。虽然在传说当中，渡边将军轻而易举就夺走了茨木童子的手腕，但实际上，他差点付出了自己的性命。若非祖师及时赶到，只怕就没有这么荡气回肠的故事了。而对付酒吞童子的时候，源将军也是依靠计谋才得以斩下他的头颅。再说，当时酒吞童子并没有死，还是靠着祖师才得以降服。所以说，千年之前他们就极难对付了，如今你更没有胜算。”

　　明瞳说：“若是依爷爷所言，那人间岂不已经没救了？我观察了结界的状态，式神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了，最多只能支撑半个月。可十五天又能做什么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爷爷说，“不过你也别太焦虑了，急坏了身子可不好。放心吧，天意向来眷顾人间，我相信这一次的劫难，它也会让我们安然度过的。”

　　“要是祖师还在就好了。”明瞳忍不住说。

　　“傻孩子，说什么呢。”爷爷摆了摆手，“还是早点休息吧，不要想太多了。”

　　明瞳心乱如麻，但此刻也只能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三、神迹

　　皓月当空，人间东京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处于闹市外的土御门大宅，倒也算一处难得的清净之地。

　　明瞳心里装着事情，怎么也入不了梦。自从结界出事以后，他每个晚上都是这样，以至于白天上课也萎靡不振，时常被老师请出教室。鉴于此，他直接申请了一个月的假期，以便专心处理与鬼怪相关的事务。

　　爷爷的话就像石头一样，压得他心烦意乱。他果然是把一切给想简单了，触及四大恶鬼的事情，哪会有这么容易应付。就算他明瞳术法卓越，降服了阴界所有的小鬼，可仅仅只是那四位大恶，恐怕就足以把人间扰得天翻地覆了。明瞳敛着眉头，正躺也不是侧躺也不是，一怒之下干脆坐了起来。他用手搓了搓头发，又朝虚空盯了一会儿，旋即掀开被子，穿好衣服走到了院子里。

　　远处灯火通明，人们依旧在过得丰富的夜生活，殊不知大难就要临头。明瞳冷静了一阵子，接着把目光放到了神社的方向。他感到一阵迷茫，突然想去神社看看，于是骑上摩托就往外奔去。

　　晴明神社就是晴明公的墓址所在，那里同样远离闹市，幽深沉静，没有一代大阴阳师该有的风光与贵气。明瞳把摩托停在鸟居旁，然后径自走到了墓前。

　　石塔状的墓碑上刻着五芒星法印与晴明的官职，前面则是天皇赐予的诏书石碑。墓碑的周围环绕着一根根矮小的石柱，每一根都代表着一位维护墓所的善心人士。这些人曾说，晴明公当初守护着我们的先辈，现在也该让我们来守护他了。由此可见，晴明公在民众的心中到底占据了多么神圣的地位。

　　明瞳在墓前拜了拜，然后自顾自地说起了如今的灾祸。他忍不住心中的憋屈劲儿，不禁发出了希冀般的祷问：“祖师，请您告诉明瞳，如今明瞳应该怎么做才能驱逐灾祸？”

　　晚风吹过，万籁俱寂。良久，并没有人回复。

　　明瞳自嘲地笑了笑，又是拜了三拜，然后站了起来：“打扰祖师了。”

　　说完，明瞳转身离去。

　　就在这个时候，明瞳的心中产生了一股奇妙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却发现墓碑宁静，没有丝毫异样。他心说自己想多了，打算再度回首，可忽然，他愣住了，因为他看到一点萤火从墓中飞了出来。这萤火冒着幽绿的光，先是围着明瞳绕了几圈，然后往某个方向缓缓飞去。

　　明瞳皱了皱眉，跟随萤火一路前行，最后停到了戾桥前。

　　戾桥又称去而归侨，传说连接着人间与鬼界。但如今的戾桥可早已不复从前，因为时代变迁的缘故，戾桥几乎被重建，原址上只剩下了一条微缩的模型桥，大有形式主义的意思。由于晴明当初封印式神的石棺，实际上是一座桥下的小型结界，所以不管桥身被怎么拆除，人们都找不到式神的影子。

　　萤火在戾桥上飞了两圈，随即不见了踪影。明瞳站在桥上，轻轻抚摸着栏杆，心中的疑惑也是愈发加深起来。

　　萤火带他到这儿来做什么呢？难不成是要他唤醒式神？怎么可能。祖师的式神那可都是圣灵，就算是放在一千年前，除了祖师本人，也没有人能够驭使。他一个小阴阳师，哪里来那么大能耐。

　　明瞳望着栏杆，不由得发起呆来。

　　突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他回过头去，却发现爷爷居然来到了这里。

　　“爷爷？”明瞳说，“您来这儿干嘛？”

　　爷爷上前走了两步：“我去你房间没见到你，听街坊说你骑车往这边来了，于是就开车过来看看。怎么了，沉不住气了吗？”

　　“这种时候怎么沉得住气啊爷爷，我过来是想问问祖师我该怎么办。”

　　“结果呢？”

　　明瞳向爷爷说明了之前的遭遇。

　　爷爷听完也是大感震惊，他沉吟了片刻，接着呢喃道：“如果真是祖师显灵的话，那难不成传说是真的？”

　　明瞳连忙问：“什么传说？”

　　爷爷说：“祖师写过一本名叫《占事略决》的阴阳书这你是知道的，它的真本已经不见了，只留下抄本还保存在图书馆里。这本书里记载了卜卦之法，即便放在如今，也是极具价值的知识财富。但家族里一直都有传言称，那并不是真正的《占事略决》，只是祖师的另一本著作罢了。真的《占事略决》记载了各种大阴阳术，其中也包括了关于十二式神的驾驭秘法。如果那萤火是祖师的意志，我想他老人家大概就是想要你找到《占事略决》，然后重新唤醒式神吧。”

　　“可真的《占事略决》又在哪儿呢？”

　　爷爷摇了摇头：“这只是一个传言而已，哪里还会有什么线索。再说，经过了一千多年，谁又知道真本是否还留在呢？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至于其真伪，我也没有根据来辨认。”

　　明瞳凝视着栏杆，陷入了沉默。半晌后，他眺望着远处御神灯的光辉，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四、线索

　　第二天，明瞳去往了东京大学图书馆。

　　爷爷所提供的线索，让他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但他思来想去也摸不到苗头，所以便过来看看那本所谓的假《占事略决》，希望能获得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假《占事略决》的原本由于太过珍贵的缘故，并没有被陈放在书架上，而现在供人借阅的都是此书的影印版。虽然东京大学的学术氛围很浓厚，但对于阴阳术并没有多少人会感兴趣，因此《占事略决》也无人借阅。

　　明瞳在图书馆的角落里找到了它，并翻开看了看内容。一般人或许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但明瞳倒也略知一二。诚如爷爷所说，此书记载的全部都是六壬占卜之法，与驾驭式神没有丝毫关系。明瞳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把书放回去，陷入了思考。

　　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尽管这本书也挂着《占事略决》的名字，可它委实和术法没有任何关系。

　　难道真的《占事略决》在祖师的墓里吗？

　　明瞳这样想着，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根据史料记载，祖师虽位居高官但一生清廉，下葬时也是力求从简，只带走了生前所穿的狩衣，所以按道理来说《占事略决》肯定没在墓里。

　　那到底在哪儿呢？还是说，这真的只是一个传言而已？

　　明瞳想得头疼，但怎么都抓不到一丝有价值的线索。

　　这时，有人走到了他的旁边：“小伙子，你在想什么呢？”

　　明瞳扭头一望，发现对方是一位年迈的老人。他自然不可能说出来意，于是回道：“没什么，就过来看看。”

　　老人笑了笑，看向了《占事略决》：“要我说啊，晴明公生前真是了不起，不仅在天文历法方面极有建树，降魔之法也堪称一绝。在那个百鬼夜行的年代里能有他这样的人，也算国家之幸吧，你说对不对？”

　　明瞳看着老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老人继续说：“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教授而已，和那些妖魔鬼怪可没有关系。倒是你孩子，你是叫安倍明瞳对吧；晴明公的后代。”

　　明瞳表情一僵：“您怎么知道？”

　　老人呵呵一笑：“你不用紧张，也不用提防我，我离你们的世界遥远的很，不会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我本人是这里的教授，也是一名历史爱好者，特别对晴明公的历史很感兴趣，这些年也研究出了不少消息。如果要论对晴明公的了解程度，你或许还没有我多。就比如这本所谓《占事略决》吧，大家都以为它是真的，但其实它只是顶了这个名字罢了。”

　　明瞳心中的惊疑又加深了几分，他看着老人，眼睛里掠过了一丝金色的流光。在打量了一番后，他才把目光收了回去。

　　“灵视？”老人讶异道，“都到了这个年代，难道阴阳术还在传承吗？”

　　“您怎么这都知道？”明瞳忍不住说，“您到底是什么人？”

　　灵视也是阴阳术，可以看到常人不可视之物。方才明瞳之所以会打量老人，目的是为了探查老人的身份。但结果是，老人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根本不存在异样。

　　老人继续笑：“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个大学教授而已，不过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颇为了解罢了。”

　　明瞳问：“您刚才说，这本《占事略决》是假的，那您知道真的在哪里吗？”

　　老人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明瞳略微犹豫了一下，接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听完明瞳的讲述，老人的脸色也是严肃了起来。他沉吟了一会儿，旋即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形势的确已经刻不容缓了。关于《占事略决》我有点印象，要不这样吧，我回去查查古籍，到时候打你电话。”

　　明瞳连忙点了点头，然后给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至此，图书馆的遭遇便告一段落。

　　傍晚时分，明瞳接到了老人的电话。

　　老人说他已经找到线索了，并且告诉了明瞳自己的家庭住址。老人住在单独别墅里，离明瞳家颇远。明瞳搭乘电车，花了大约十五分钟的功夫才达到了目的地。

　　此刻，别墅的门并没有闭紧，想来是老人特意为之。明瞳在玄关处喊了两声，但没有人回应，于是他便径自走了进去。

　　别墅里有很多房间，但只有一扇是打开的。明瞳走入那个房间，发现是一间书房。三排巨大的书架安置在房间里，上面排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老人并没有在房间里，堆满了古籍的书桌上正亮着一盏台灯。明瞳又叫了几声，可依旧没有得到回应，不禁心生疑惑，走到了书桌后面。

　　刚停下脚步，他就愣住了，因为他看到椅子正倒在地上。明瞳下意识地提高警觉，朝房间环视了一圈。最后，他把目光停在了面前的竖镜上。

　　这只是一座普通的竖镜，没有丝毫异样，但明瞳却看得直发慌。他又看了看地上的椅子，发现椅子倒的方向正好对着镜子。一股不详的感觉在他心里弥漫开来，他赶紧退后两步，开启了灵视。

　　空气里出现了几丝黑色的气息，那是还未散去的鬼气。明瞳知道出事了，逢魔之时刚过，只怕老人……已经被抓到了阴界！

　　明瞳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之手给死死揪住了。当下，他赶忙在镜子上划下五星桔梗印，而后匆忙走了进去。

五、妖孽

　　阴界。

　　竖镜已经裂开了，当明瞳踏入房间的那一刻，他见到了满地的狼藉。

　　整个房间就像被强盗闯入了一样，各种古籍被扔得到处都是。明瞳走出去，发现客厅里的情况也大同小异。窗帘掉了下来，窗户被什么给砸碎了，玻璃渣掉了一地。明瞳走到窗台前，发现围墙也破了一个大洞。而在远处，则隐隐传荡着打斗的声音。

　　明瞳翻过窗台，从破洞口跑了出去。

　　街道上几乎全是战斗的痕迹，墙壁和地面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循着声音的来向，明瞳一路疾跑，最终达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此时，路口的中央正在发生着战斗，对象是一名裸体的女人与一只巨大的蜘蛛。女人的头与脸全部都是五六米长的毛发，在她的控制下，这些毛发分成无数撮飞向了蜘蛛，凌厉如尖刃。而蜘蛛则一边闪避，一边从身上喷出黑色的蛛丝来进行着反击。两方斗得很是胶着激烈，在地上留下了无数个大小不一的坑洞。

　　女人是毛倡妓，相传是某位主持的私生女。这主持为保名声，于是将其卖给了烟尘之地。毛倡妓才貌双全，深受客人喜欢，因此也引得同行嫉妒。某一天，他被人合谋害死，抛尸在了荒野。从此以后，积怨过度的毛倡妓便化成了鬼怪，常常以幻术来勾引好色的男人，然后将其杀死。

　　而蜘蛛则叫做络新妇。传说中她是嫁给某位领主的美女，后来因红杏出墙，于是被扔到了装满毒蜘蛛的箱子里。死后的她化作了蜘蛛怨灵，常出没于深山老林，专门攻击爬山的男人。有把名刀叫做蜘蛛切，据说斩杀过某位蜘蛛鬼。普通人只以为那位蜘蛛鬼是另一方鬼怪，其实她就是络新妇。而当时若不是晴明赶到，只怕这传说也无法成立。

　　毛倡妓与络新妇斗得正难分难舍，根本没有注意到明瞳。明瞳上前几步，发现老人正躺在不远处，于是赶紧跑了上去。

　　此时，老人正被毛发牢牢捆着，失去了意识。看来在逢魔之时，他不幸受到了毛倡妓的攻击，被其用毛发硬生生地拖进了阴界。相传毛倡妓与络新妇彼此不和，可能是争食的缘故，所以两者才会激斗起来。

　　明瞳颤巍巍地探了探老人的鼻息，却发现老人已经死了，顿时，冲天的怒火在他心里燃烧而起。他站起来，大声喝道：“孽畜！还不停下纠葛，速来受死！”

　　听到这声喝止，毛倡妓与络新妇这才终于停下了打斗。但她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明瞳便划出符咒，用结界封锁了她们的行动。

　　“净明火，降临！”

　　明瞳手结法印，再度大喝。

　　顷刻间，幽蓝色的火焰就在结界中燃烧了起来。这火对凡人无用，对于鬼怪来说却是致命招式。毛倡妓与络新妇在火焰中发出了阵阵哀嚎，很快便化作了灰烬。

　　这一招对明瞳的消耗颇大，在术法结束后，他的脸色也略微苍白了不少。他走回老人跟前，震碎了老人身上的毛发，然后跪倒在了地上。

　　“先生相助明瞳的恩情，明瞳这辈子也不会忘记。明瞳已经替先生报仇了，还望先生走好，不要留下怨念。先生放心，明瞳一定会竭尽所能，守护这个世界。”

　　明瞳咬破手指，在老人的脸上画了一道血红的桔梗印。接着，他盘腿打坐，左手在空中画符，口里则一边念起了法咒。老人的身上燃起了火焰，同时，他的身体也化作光尘消散而去。

　　在阴阳学里，这是对待死者的最高礼仪，也代表了阴阳师的最大尊重。

　　仪式完成后，明瞳叹息了一声，然后起身离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地面产生了剧烈的震动，一道巨大的裂缝如同疾行的鲨鱼般，从前方朝他延伸了过来。明瞳心中一惊，赶紧滚到一旁，躲出了裂缝的范围。

　　裂缝不知延伸了多远才停下来，明瞳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只见裂缝如同幽冥般深邃，仿佛只要掉下去便永远触不到底。

　　明瞳抬起头，看到一个壮硕的人影正在朝自己缓缓走来。那人身长八尺，穿着宽大的兽毛风衣，敞露的胸膛有如岩石般坚硬。他的额头上长着一颗短角，惨白的长发在夜风里肆意凌乱。他在裂缝上行走着，明明踏着虚空，却如履平地，每走一步都在递增着强大的压力。如果明瞳开启灵视，他将看到一团山岳般巨大的鬼气。这团鬼气状若火焰，仿佛随时都能将这个世界给燃烧殆尽。

　　糟了。明瞳心中一沉。

　　这是茨木童子，号称力量最强的鬼怪，系属酒吞童子的手下。据说他生下来就是鬼子，后来遭人嫌弃，这才投入了鬼道。著名武将渡边纲曾以命相搏，切下了他的手腕。但经悠悠岁月以后，鬼腕重生，他又拥有了完整的力量。

　　明瞳死撑着自己的意志，只觉得精神都快要崩溃了。爷爷说得对，这种等级的鬼怪确实不是他所能够对付的，如果茨木童子起了杀心，只怕他就别想离开阴界了。

　　明瞳心脏直跳，这种时候根本就想不到什么办法。忽然，他浑身一凛，赶紧把头向后扭去。只见一抹黑影突到了他的脸上，凌厉如天丛云之剑。明瞳下意识地侧开身子，与那道黑影擦身而过。他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香气，再接着，些许血迹便从自己脸上流了下来。

　　“呀呀呀，失败了呢。”

　　有妩媚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明瞳转回身子，发现茨木童子的身旁已经多出了一个妖娆的女人。

　　这女人的穿着极端露骨，身上仅仅只有一件白色的纱衣，完美的身材几乎完全暴露，足以让男人血脉赍张。她美得妖艳，眼中透露着藏不住的媚意，哪怕是最有名的舞女也无法与之相比。她有着九条雪白的长尾，这既是她的象征，也代表了她在同族内的地位。因为狐妖最高的形态就是九尾狐，而迄今为止，也只有她达到了这个形态。

　　九尾狐别名玉藻前，与大天狗，酒吞童子合称三大极恶之鬼。据说她出生自中国，曾先后扮演过妲己、华阳天等诸多红颜祸水的角色。唐朝时期，派遣唐使到中国来，她便偷偷溜进了回往的船里。几百年后，九尾狐自称玉藻前，获得了鸟羽天皇的宠爱。安倍晴明察觉到了九尾狐的妖气，于是及时出手，将其封印在了阴界里。

　　“看来还是个俊小子呢。”九尾狐挑弄着一条长尾，直勾勾地盯着明瞳，“看到你长这样子，我都不忍心杀死你了。”

　　明瞳以灵力镇住内心，抵挡了来自九尾狐的魅惑。他慌了起来，但还是没辙。更可怕的是，最难对付的鬼怪已经出现了两位，那这么看来，其他两位恐怕也要现身了。

　　酒吞童子是百鬼之首，来历不明，钟爱于酒，实力深不可测。他喜欢变化成俊美的男人去勾引少女，然后将其吃掉，所以他有着处女杀手的称号。当初同样为著名武将的源赖光用酒将其灌醉，然后砍下了他的头颅。虽然没有杀死酒吞童子，但也被闻讯赶来的安倍晴明看到了机会。于是借此良机，他便出手封印了酒吞童子。否则的话，对于他，只怕是安倍晴明也会感到棘手。

　　而大天狗则本只是天狗族的普通族妖，后被祸祟神看中，赐予了无上的法力，这才进化成了天狗族史上唯一的大天狗。坊间传闻他是崇德天皇的怨念化身，这纯属杜撰。安倍晴明当初为了封印他，也是花了不小的力气。

　　狂风忽然吹刮了起来，犹如刀刃般在墙壁上留下了道道划痕。若非明瞳及时张开了护体结界，只怕他已经被切成了碎片。

　　九尾狐与茨木童子纹丝不动，仅用鬼气就抵御了风刃。浓重的酒气随着狂风扩散到了四面八方，在漫天的风刃之中，酒吞童子与大天狗从天而降，落到了九尾狐和茨木童子的前面。

狂风随即散去，至此，四位大妖终于现身在了明瞳眼前。

　　酒吞童子比茨木童子高出一点，身穿锦衣，红发如火，额头上长着一对螺纹长角。大天狗的样子则如传说中那般：身材高大，穿着僧服和高齿木屐，背生双翼，脸为大红色，鼻子修长，手持团扇与宝槌。

　　四位大妖一同现身，其所汇聚的鬼气就已经恐怖到了极致。明瞳的结界很快就受到了侵蚀，接着碎成了点点光屑。

　　“吾听说有阴阳师在此作乱，今天终于找到汝了。”酒吞童子微笑，“这种令人作呕的气息，看来汝是晴明公的后辈吧。幸会。”

　　明瞳没有说话，或者说根本开不了口。这一层一层的威压，令他有些窒息，

　　酒吞童子继续说：“汝不用紧张，吾不会杀汝，毕竟晴明公当初也对吾手下留情了。只是这千年的寂寞，令吾有些愤慨，汝作为他的后代，那就自断四肢，留在这阴界之中吧。汝也尝尝，这种寂寞滋味如何。”

　　明瞳心头一震，几乎下意识地低喝道：“痴心妄想！”

　　“总算说话了。”酒吞童子说，“那么汝又想怎样呢，吾已经感受到了汝的灵力，汝是走不了的。还不如好生听话，也可去掉些许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明瞳退后一步，使出全身灵力张开了护体结界，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勇气可嘉，那么……”酒吞童子忽然望向了天空。

　　皎洁的明月里，居然出现了一道五星桔梗印。噪杂的吼声在天空中传荡开来，旋即，十二种灵体出现在了夜空之上。

　　灵体散发着氤氲的光芒，犹如神迹。顿时，鬼气被驱散了，明瞳只觉得身子一轻，就像身上的担子终于得以卸下。

　　他当然能够认出来，这些灵体就是晴明公的十二式神。然而，式神身上的光芒并不凝实，看来只是残留在阴界内的灵力所化。这种状态的式神对付普通鬼怪自然是绰绰有余，但面对着这四位，只怕还远远不行。

　　“最后一点灵力都拿来挥霍，那这结界还能撑到几时呢？”酒吞童子笑，“再说了，就凭如今这幅样子，诸位以为能奈何得了吾吗？简直不可理喻。”

　　式神纷纷发出了尖啸，顿时，一道五芒星的光圈在明瞳脚下出现。明瞳微微一怔，旋即心领神会，连忙把灵力注入了光圈之内。顷刻间，光圈发出了耀眼的辉芒，眨眼的功夫，明瞳就已消失不见。

　　看到这一幕，酒吞童子也是愣了一秒，接着失声笑了：“可以可以，汝虽救了他的性命，但却缩短了众生的性命，这笔账算得不错。”他摘下腰间的酒壶，狠狠灌了一口，又朝式神们露出了阴冷的目光，“真是碍眼的东西，总让我想起从前的事情。赶紧抹掉，省得让我心烦。”

　　闻言，大天狗朝天空挥动了团扇，只见狂风再起，所有式神都在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六、贺茂一族

　　明瞳被式神送回了阳界，看着老人家的书房，明瞳心中的惊悸久久不能散去。

　　如今老人已经去世，作为唯一的出入人员，明瞳肯定会受到嫌疑。明瞳用占卜术算出了几名目击者的方位，然后拿起那本打开的古籍，隐身离开了这里。为了省去麻烦，他清除了目击者的记忆，最后才赶紧回到了土御门大宅。

　　明瞳讲述了自己的经历，爷爷听得惊心动魄，仿佛身临其境。末了，明瞳将古籍推到了爷爷跟前：“这就是那位老先生所提供的线索，其中有些古文字我看不懂，所以您给看看。”

　　爷爷小心翼翼地拿起古籍，然后目光凝重的看了起来。片刻后，爷爷放下古籍，对明瞳说道：“如果这书里的线索是真的，那么你只怕找不到《占事略决》了。”

　　“怎么回事？”

　　“因为据书中记载，《占事略决》根本只是后人杜撰的东西，祖师生前完全没有写过这本著作。至于流传下来的《占事略决》抄本，也只是有人故弄玄虚而已。如果说真有《占事略决》的话，那这本书也写在祖师的灵魂上。”

　　“什么意思？”明瞳没有听懂。

　　“就是说那些大阴阳术与操控式神的方法，根本就没有流传下来，只有逝去的祖师才知道使用方法。”

　　“可祖师已经不在了啊。”明瞳说，“那这岂不是说明，我们完全没有办法了吗？”

　　爷爷皱住眉头，像是在犹豫着什么。半晌后，他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息：“不对，办法倒是有，只不过希望渺茫而已。在你去往神社的那一晚，我就一直在考虑着这件事情。事到如今，看来也只能试试了。”

　　明瞳赶紧问：“什么办法？”

　　爷爷说：“现在能解决灾祸的人只有祖师，那么我们必须得将其复活才有胜算。有种复活之术，你应该知道吧？”

　　明瞳愣住了，旋即脱口而出：“您是说……泰山府君祭？”

　　泰山府君祭是阴阳术之一，传说能将死者复生。

　　东岳泰山大神掌管了生死，在诸神中占据了崇高的地位。如果诚心向泰山神祈求的话，施法者便能以十年换一年的代价来复活死者。哪怕早已投胎的人，也会恢复从前的记忆，强行变成复活之人。

　　在天皇的要求下，晴明生前曾多次施展过此法，但均没有成功。虽说此法的成功率确实不高，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晴明不够诚心所致。毕竟天道自然，对晴明而言，复活死者是逆天而行的事情，而他并不愿违背天道。

　　爷爷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泰山府君祭。只要祖师能够回来，众生就有救了。”

　　“可是我不会啊。”明瞳说，“在土御门所流传下来的阴阳术里，好像并没有泰山府君祭吧？”

　　“我们家没有，不代表别人家没有。”爷爷说，“祖师是贺茂前辈的弟子，而他所传授的阴阳术里，就包括了这泰山府君祭。虽说如今贺茂家已经与阴阳师没有了关系，但他们家里或许还保留了术法的秘典也不一定。”

　　明瞳赶紧站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现在就去贺茂家看看。结界的力量已经几近空无，现在一秒也不可耽误。我先走了。”

　　说完，明瞳立马朝外走去。

　　贺茂家在一千多年也是阴阳大家，与安倍家、草壁家、花开院家共称四大阴阳世家。只可惜岁月流转，阴阳师一脉渐渐没落，如今，也只有安倍家还存在阴阳师了。

　　明瞳骑着摩托一路狂飙，很快就达到了贺茂家的宅邸。

　　经过了这么多年，贺茂家与安倍家的关系虽然早已生疏，但代代之间依旧保持着联系。明瞳直接找上贺茂家如今的家长贺茂有三，然后就把事情的一切全部都简述了一遍。

　　贺茂有三听完沉默了很久，方才发出了一声叹息。他一脸惭愧，道：“为了生存，贺茂家抛却了引以为荣的阴阳术，只有你们土御门一家还在坚守着阴阳道的尊严，身为贺茂家的后辈，我无脸去见列祖先辈。你放心，贺茂家的阴阳术并没有丢，无论是为了什么，我都一定会奉献犬马之力。你跟我来。”

　　说完，贺茂有三起身，走向了内房。

　　明瞳跟着过去，发现内房是一间灵室。供桌摆在最前方，上面放置了贺茂忠行的牌位。

　　贺茂有三朝牌位拜了三拜，而后走上前，将牌位扭动了一圈。只听咔咔声作响，牌位上方的墙壁便打开了一道正方形的暗格。

　　暗格内放着一本积灰的古籍，封面上隐隐能看到“阴阳秘传”的字样。

　　“就是它了。”贺茂有三说着，把手伸入了阁内。

　　可就在他碰到古籍的时候，一声龙吟在房间里响彻起来。紧跟着，贺茂有三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震退了。见状，明瞳赶紧走上前，扶住了贺茂有三。

　　一条金色的龙出现在了房间里，这龙只有三米长，看样子并非原形。它盘踞在空中，双眼透露着不可直视的威严。

　　“灵龙！”贺茂有三惊呼，旋即跪在了地上。听到这话，明瞳也跟着跪了下去。

　　灵龙是贺茂忠行的式神，具有极为强大的能力。它在龙族中的地位，甚至比四大圣之一的青龙还高。即便是晴明见了它，也得以阁下相称。

　　灵龙逼视着贺茂有三，发出了雷鸣一般的声音：“汝非吾族人，为何擅自染指秘典？”

　　贺茂有三傻住了，赶紧说：“灵龙阁下，我名为贺茂有三，正是贺茂家的后辈。”

　　“哦？”灵龙朝贺茂有三打量了几眼，接着摇了摇头，“不对，汝在撒谎，汝若真为贺茂族氏，吾为何不能从汝身上感受到贺茂一族的阴阳气息？”

　　闻言，贺茂有三的脸立马就红了。他几措其辞，好不容易才说出了贺茂家如今的情况。

　　“简直荒谬！”灵龙勃然大怒，甚至连房间都被它震动了一下，“阴阳术乃贺茂家族的根本，汝之行为，哪里对得起本家的族氏！”

　　贺茂有三不敢说话，只能低头看向地面。

　　见情况不妙，明瞳连忙上前打起了圆场。他先是说明了来意，然后又讲清了阴界之事。灵龙听完沉吟了片刻，旋即道：“晴明的后辈？从汝身上，吾确实感受到了安倍一族的阴阳气，汝没有骗我。不过汝太弱了，如若要吾将《阴阳秘传》赠予汝，汝必须通过吾之考验。否则，即便灾难即来，这贺茂家的传承，也绝不能交给无能之辈。”

　　贺茂有三看向明瞳，发现明瞳并没有退意。明瞳躬身抱拳，恭敬道：“那就有劳阁下了。”

　　“可以。”

　　灵龙在房间里飞了一圈，紧跟着遁入了明瞳的胸口。明瞳表情僵硬，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七、考验

　　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明瞳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广袤的空间里。

　　这个空间由空白组成，没有一丝多余的东西。灵龙已经变成了原形，化作巨大的身躯停滞在天空之中。仅仅只是阵阵威压，就让明瞳感到心悸。

　　“汝现在置身于吾之结界，只要汝能抗住吾三招，吾便算你通过考验。”灵龙的声音在空中传荡，“吾虽不会伤汝，但汝也不要掉以轻心。要是有所意外，吾概不会负责。吾再问一遍，汝确定要接受考验吗？”

　　明瞳张开护体结界，又咬破手指，将一滴精血甩在了结界的顶部。顿时，血红色的五芒星在结界表面蔓延开来，犹如一朵巨大的桔梗花落在了结界之上。

　　这是明瞳目前最强的防御招式，每使一次对身体来说都会造成莫大的潜在伤害。虽然接下来才只是第一道考验，但他不得不全力以赴。毕竟如果失败了，那么何谈接下来的考验。

　　见明瞳如此直接的表态，灵龙微微点头，道：“我欣赏你的态度，但是，太弱了。”

　　话音刚落，灵龙便蓄起力量，化作一抹金色的光芒朝明瞳冲了下去。它的攻势猛如洪水，整道身躯就像坠落的流星一般，甚至连空气都为之剧颤。明瞳咬紧牙关，顶住那股浑重的压力，正面迎上了灵龙的冲击。

　　轰！

　　在灵龙撞上结界的那一瞬间，结界便破碎了。巨大的风压涌向明瞳，刹那间就把明瞳掀飞了出去。明瞳翻滚了好几圈，然后仰躺在了地上。他浑身就像散架了一般，动哪儿痛哪儿，过了好一阵子才恢复了通畅的呼吸。

　　灵龙居高临下：“这才第一招而已汝就失败了，就这种程度的能力，吾不配得到《阴阳秘传》。汝还是走吧，既然没有实力，那就不要一厢情愿。”

　　明瞳忍着疼痛，艰难地站了起来。他没有被灵龙的话而影响，反倒露出了笑容：“不对，既然我还能站起来，那就说明我成功了。开始第二招吧。”

　　灵龙皱起了眉头：“汝何必一意孤行，要让汝站不起来，对吾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说完，灵龙的眼睛里冒出了强盛的光芒。顿时，明瞳感觉空气变得沉重了起来。他还没有开始抵抗，整个人便被死死压了地上。

　　明瞳拼尽了全身力气，想把自己给强撑起来，可奈何龙威浩荡，他压根就动弹不得。他的脸憋得通红，眼睛里血丝密布。在不使用阴阳术的情况下，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十八岁青年，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扛得住真龙的威严。

　　“不要白费力气了，汝是起不来的。”灵龙说，“尽早放弃吧，省得多吃苦头。”

　　“不、不可能！”明瞳的胸膛紧贴着地面，因此说出来的话几近呻吟，“在没有拿到秘典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真是可怜的小虫，何必自讨苦吃呢？”灵龙说，“不要以为汝是现在唯一的阴阳师，吾就该对汝保持尊敬。在天狐血脉的帮助下，安倍晴明算得上一等天才，但汝在吾眼中，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看清现实吧，安倍家跟本家一样，已经没落了。安倍家的阴阳道只剩下了虚妄与偏执，相比本家，安倍家倒是更加可怜。”

　　这话就像子弹一样，正中了明瞳的心脏，明瞳感到一阵愤慨，不由得突破极限，再度加大了力气。

　　灵龙继续说：“瞧瞧你这副样子，真令安倍晴明蒙羞。晴明也真是造孽，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后辈。失去了天狐血脉的安倍族人都是废物，与其追求虚妄，还不如尽早退出阴阳师的行列，这样也算为阴阳师留住了最后一份颜面。”　　

　　这些话虽然无一脏字，但极其难听，已然触犯了明瞳的逆鳞。明瞳彻底忍不住了，冲动之下，他歇斯底里地咆哮道：“你给我住嘴！你可以说我，但你不能侮辱土御门的尊严！”

　　“是吗？”灵龙说，“可汝能拿吾怎样？”

　　明瞳怒吼：“我能杀了你！束缚！”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几条光之锁链冲天而起，然后捆住了灵龙的身体。这些锁链都刻有细小的五芒星法印，分明就是明瞳的术式！

　　“言灵？”灵龙的语气里终于出现了诧异，“就凭汝的能力，怎么可能施展言灵之术！”

　　借助灵龙失神的瞬间，明瞳跳了起来。所谓言灵，就是用语言催动阴阳术的行为。这种术法不能一蹴而成，只有灵力强大，且足以将阴阳术运用得炉火纯青的人才能施放。明瞳自然不能达成条件，只不过一个人在盛怒之下，总能做到某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

　　明瞳与灵龙对视，眼睛里似乎要冒出冲天的火焰。

　　灵龙轻轻一抖便震碎了锁链，它沉声道：“看样子汝并非吾想的那样无能，不错，汝可以接受第三次考验了。”

　　“不必了。”明瞳的声音里蕴藏了极怒，“我说过，我会杀了你！”

　　明瞳划出五芒星咒印，而后对灵龙发动了攻击。只见幽蓝之火从咒印中爆发而出，眨眼间就轰击在了灵龙的脸上。

　　烟雾散去，露出了灵龙那张写满了惊疑的脸。它低喝道：“汝这是为何？”

　　“你自己心里清楚！”明瞳说，“我土御门的尊严，不是你能拿来践踏的！”

　　灵龙愣住了，片刻后，它忽然发出了欣慰的笑声：“不错，汝是个好苗子。吾宣布，汝已经通过考验了。”

　　这下轮到明瞳呆愣了，他敛眉道：“你什么意思？”

　　灵龙说：“很简单，吾一直都在考验汝的诚意，而那些难听之语，则是在考验汝的尊严。阴阳师乃除魔卫道的行业，能力尚且重要，但心性才是第一。当年，安倍晴明拜于主公门下时，也承受住了类似的考验。汝不愧为名家之后，吾该对汝表达歉意与敬意。”

　　这般反转令明瞳有些猝不及防，他试探道：“那就是说，我能学习《阴阳秘传》了？”

　　“是这样。”

　　明瞳大感惊喜，连忙抱拳道：“多谢阁下！”

　　灵龙笑：“现在知道称呼阁下了？”

　　明瞳想起刚才的事情，不由得面红耳赤，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为好了。

八、泰山府君祭

　　《阴阳秘传》顺利到手，明瞳也不多留，回到家里便钻研了整整一天，总算是学会了其中的部分术法。

　　据书中记载，泰山府君祭容易受到阳气的影响，所以在阴界的凌晨举行才算占据了最好的天时地利。于是第二天，明瞳也没有和爷爷辞别，只身一人便进入了阴界之内。

　　这是最后一战，在他与百鬼之间，只有一方能活着离开阴界。

　　明瞳直接去往了阴界的土御门大宅。

　　宅子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恐怕也只是今天没什么异样。百鬼被晴明所封印，心里自然充满了怨恨，而这宅子说不定早就被摧毁过无数次了。只不过阴界同步于阳界的变迁，每天凌晨都会重置一次，所以这宅子看起来才会安然无恙。

　　明瞳取出香火与供桌，然后将其放在了后院的祭台上。在一切都准备就绪后，他便于台下打坐，缓缓闭上了双眼。

　　日落月升，凌晨在悄然而至。明瞳站起身来，以符咒点燃香烛，紧接着便手结法印，低声念起了咒文。空气里回荡着层层声响，仿佛每一个字都在虚空环绕。在说完整篇咒文后，明瞳画下了东岳大印，旋即朝供桌指了过去。

　　“急急如律令！”

　　东岳大印在供桌上发生了爆炸，几乎在同一时间，滚滚乌云便从前方涌来，遮蔽了明月星辰。紫色的雷霆在云层中肆意轰炸，阵阵雷鸣犹如巨神的脚步声。

　　明瞳知道，这是泰山神到来的迹象。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刺耳的哀嚎突然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那是百鬼的哀嚎，它们正在赶往土御门大宅！明瞳心中凛然，画下了召唤符印。顿时，灵龙于虚空乍现，围在了他的身上。

　　他从《阴阳秘传》里习得了召唤了灵龙的方法，再加上灵龙愿意协助的缘故，所以目前灵龙已经成为了他的式神。天空里有一道沉雄的气息坠下，灵龙以结界扣罩后院，挡住了那股力量的轰击。眨眼间，气浪鼓涌，恐怖的冲击摧毁了整座宅院。

　　明瞳用阴阳术驱散尘雾，紧跟着就看到了百鬼的身影。他抬起头来，发现四妖正立于苍穹之上，威风凛凛，气势惊人。被发现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而明瞳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没想到汝还敢回来，看这架势，汝在举行泰山府君祭吗？”酒吞童子的声音比雷鸣还响，“如果吾没有猜错，汝应该是想复活晴明公吧？”

　　明瞳没有回答，因为灵龙已经朝四妖冲了过去。它在升腾中化作巨龙，立马便攻散了四妖的阵型。四妖稳住身子，旋即围攻了上去。

　　形势已经刻不容缓，明瞳紧闭双眼，焦急地等着泰山神的到来。百鬼群涌而上，疯狂地击打着结界。若非此结界乃灵龙所铸，只怕早已崩溃。

　　忽然，一道威严的声音在明瞳心里响了起来：“汝所为何事？”

　　明瞳略微一惊，赶忙说明了目的：“在下恳求泰山神阁下复活阴阳师安倍晴明！在下愿用十年寿命来换！”

　　“好说。”泰山神说，“道明此人生辰。”

　　“回阁下，延喜二十一年清明之节。”

　　“吾已知晓，汝静心等候。”

　　话音落下，泰山神便失去了动静。

　　明瞳看向空中战况，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高空之中，灵龙的身上已然出现诸多伤口，它被四妖死死压制，完全失去了还手之力。四妖疯狂对其进行着攻击，引得它悲鸣阵阵，再这么下去，它迟早会魂飞魄散。

　　“收！”

　　明瞳见势不妙，只能将其收回了体内。

　　“吾已尽力，接下来就看汝之造化了。”

　　灵龙陷入沉睡，结界也跟着化为了碎片。

　　百鬼群涌而至，气势如滔滔巨浪。明瞳没有办法，只能做好了战斗准备。

　　“给我退下！”

　　酒吞童子的声音于高空震慑下来，百鬼立马吓得不敢动弹。

　　明瞳抬头，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酒吞童子说：“汝不必惊慌，吾等从未阻止过汝。汝尽快复活晴明，这千年来的帐，吾正希望找晴明本人一一要回。”

　　明瞳松了一口气，然而紧张的情绪也是愈发高涨。

　　恰逢其时，泰山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凡人，安倍晴明从未来过吾这儿。交易不成立，汝等退下吧。”

　　明瞳大惊失色，还没有来得及询问，随着香火的熄灭，天空的异象也是随之消散。

　　泰山神走了。

九、安倍晴明

　　明瞳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混乱如麻。

　　怎么会这样？人死后不都应该去泰山神那儿报到吗，为什么祖师没有去过？难道说……祖师并没有死？可若真是如此的话，式神又为什么会沉睡呢？

　　这一层接一层的疑问，简直要把明瞳给逼疯了。

　　酒吞童子望了一眼明月，而后道：“怎么回事，人呢？吾听说泰山府君祭极难成功，莫非汝失败了？”

　　明瞳默不作声。

　　瞧着明瞳这般模样，酒吞童子猜出了一二，不由得露出了讥讽的笑容：“看来是这样了，这可真遗憾，连最后的救命稻草都没有了，汝该怎样和我斗呢？”

　　“你给我闭嘴！”明瞳烦躁不已，忍不住大吼，“就算不依靠祖师，我也照样能把你诛杀！”

　　“哟？是吗？”酒吞童子笑，“虽然汝看上去是强了一些，但吾依旧连动手的兴趣都没有。诸位，要不汝先陪他玩玩儿？”

　　闻言，百鬼发出喧闹的叫喊，朝明瞳冲了过去。

　　明瞳也不含糊，赶紧张开护体结界，同时画起了符咒。

　　“休得造次。”

　　千钧一发之际，温和的男声在虚空中响彻起来。旋即，百鬼就像中咒一般，全部停止了动静。仅仅只有一个瞬间，原本还凶神恶煞的百鬼，就被一股神秘力量给烧成了灰烬。

　　明瞳和四妖都怔住了，谁也不清楚这短短几秒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忽然，四妖的中间浮现出了一道巨大的五芒星印记，浑身发光的男人从印记里缓缓走出，而后停在了虚空之上。同一时间，空气发生了扭曲，十二式神均出现在了男人身旁。

　　明瞳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而酒吞童子的表情则是由惊滞变作了狰狞。他咬紧牙门，像是磨牙一般，一字一顿地吐出了四个大字：“安倍晴明！”

　　修长的身材，俊俏的外表，温润的笑容，合拢的纸扇，纯白的狩衣——谁都没有认错，那个从虚空里走出来的男人，的确就是安倍晴明。

　　“小家伙做得不错。”晴明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明瞳还沉陷在震惊当中，久久不能说话。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祖师居然会以这种姿态出现。

　　四大妖纷纷退后了一些，原本戏谑的眼神里早已被忌惮所充斥。酒吞童子握紧拳头，继续咬牙切齿：“没想到汝还敢现身，就不怕吾让汝再死一回吗？”

　　“魑魅魍魉，口气倒是不小。”晴明说，“当初吾心慈手软，还在希望汝能回归正道。这么多年过去，汝真令吾失望。”

　　“住嘴！”酒吞童子大吼，“汝等不过凡人，何敢口出狂言！当初若非汝使奸诈小计，吾怎会落到这般地步！现在吾就让汝见识见识，吾等真正的力量！诸位，上！”

　　说完，四大妖爆发铺天盖地的鬼气，朝晴明蜂拥而去。

　　晴明叹息：“妖孽就是妖孽，吾什么时候说过，吾乃凡人了？”

　　他大手一挥，式神们立马发出耀明的光芒，分别迎上了四大妖孽。

　　晴明立于战圈之中不动如山，甚至还有闲情轻敲手中的扇柄。他就像藏在云雾里的男人，看不透也摸不着，遗世独立，飘然若仙。

　　式神们拥有不同的能力，配合起来也是极有默契。各种能量在天空中飞掠而过，夜幕里流光溢彩，充斥了可怖的轰炸声。看着这一场末世般的交锋，明瞳热血沸腾，同时也深切的体会到，这确实不是他所能参与的战斗。

　　茨木童子甩开一只式神，卯起劲头轰向了晴明的头部。这一拳所蕴含的威力极大，足以震碎一栋十层的高楼。但晴明连眼睛不曾眨一下，仅仅只是屈指一弹，射出了一道金色的符咒。符咒在茨木童子的身上爆破，顿时，茨木童子便震飞了数十米之远。

　　“好！”看到这一幕，明瞳忍不住叫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空中的战斗也是陷入了白热化。在式神的攻击下，四大妖孽再也无法接近晴明。式神的灵力来自于阴阳师，可提供了大量的灵力以后，晴明却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淡然自若。反观四大妖孽，则是已经露出了疲倦。酒吞童子感觉到不对劲，于是一声令下，选择了退后。

　　“汝到底是什么东西！”酒吞童子大喊，“若是在千年之前，别说式神的强化程度，就连如此磅礴的灵力汝也不可能拥有！汝明明死了，为什么会这样！”

　　晴明淡笑：“原因很简单，汝等强了，吾自然也是。而这一次，吾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放屁！汝真以为吾等怕你不成！”酒吞童子摘下了腰间的葫芦，“速来助吾完成极黑之体！”

　　三大妖孽听令，略做犹豫后，便是化作光芒钻进了葫芦之内。酒吞童子猛地灌了一口，而后捏碎了酒壶。他狞笑道：“这下汝死定了。”

　　话音刚落，酒吞童子便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他的身体忽然变得巨大起来，身后也是张开了一对漆黑的翅膀。最后，他化成了一只身长十数米的黑色怪兽，完全失去了之前的样貌。

　　明瞳的脸色再度变了，即便隔着几千米的距离，他依然能够感受到那团鬼气的可怕。

　　晴明一如既往的淡笑：“什么极黑体，不过就是融合而已。若是以前吾肯定会感到头疼，但如今在吾眼中，汝等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他又刻意提高了声音，把说话对象转移到了明瞳身上，“小家伙看好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多。现在就让汝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终极大阴阳术！”

十、终极大阴阳术

　　“召来！”

　　晴明一声大喝，顿时，十二式神爆发了太阳一般的光芒。紧接着，它们也化作流光飞到了晴明的身上。

　　六合：六面晶体形式神，附着于帽子

　　太阴：白狐形式神，附着于左眼

　　太常：金乌形式神，附着于右眼

　　白虎：虎形式神，附着于左耳

　　玄武：龟形式神，附着于右耳

　　青龙：龙形式神，附着于左臂

　　勾阵：紫蝎形式神，附着于右臂

　　天后：人形式神，附着于左脚

　　天空：巨鸟形式神，附着于右脚

　　腾蛇：蛇形式神，附着于左膝

　　天一：鲸鱼形式神，附着于右膝

　　朱雀：火鸟形式神，变幻为翅膀

　　除了朱雀以外，所有式神仅剩下了头部。它们依附在晴明的身上，各自散发着光芒，就像给晴明穿上了斑斓的铠甲。

　　明瞳震惊得合不拢嘴，差点腿一软坐到地上。他在书上看到过这种术法，这是式神体，系属终极大阴阳术，能够把式神的能力挪为己用。他本以为这种术法只不过是前人编撰，可没有想到，这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酒吞童子惊疑的盯着晴明，发出了极富层次感的声音：“故弄玄虚的东西，吾如今已获神力，不管汝变成什么模样，吾都能照样捏碎！”

　　晴明淡声：“不过是次等神而已，哪有狂傲的资本。若不是想让后辈开开眼界，对付汝，吾还用不到这一招。受死吧。”

　　语落，晴明扇动了火红色的光之羽翼。炽烈的火风呼啸而起，穿过了酒吞童子的身体，酒吞童子的皮层上立马出现了无数灼伤。酒吞童子疼得直叫，他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这坚实的身体居然会被如此轻易的伤到。当下，他恼羞成怒，朝晴明挥出了毁天灭地的一拳。

　　晴明岿然不动，左眼亮起了强烈的光芒。顿时，方圆一公里内全部陷入了静止，连空气都不再流动。酒吞童子保持着挥拳的姿势，仿佛一座精巧的雕塑。

　　“邪魔退散。”

　　晴明轻轻开口，时间立马恢复了运转。酒吞童子被神秘力量击中了身体，直接被震飞了百丈之远。

　　酒吞童子强行稳住身子，赤红色的眼睛里刻满了不可置信。太阴的能力是短暂的静止时间，但按道理来说，他以成神体，不可能会被桎梏住才对。他遥望着晴明，愈发觉得晴明充满了秘密。他心里产生了不详的预感，为免夜长梦多，他决定放手一搏。

　　只见他屏住呼吸，汇聚了这片天地所有的鬼气，顷刻间，他的身体便被黑色的光芒所覆盖。他发出一声雷鸣巨吼，再而将千年的仇恨，化作一道极端猛烈的撞击，笔直的往晴明爆射而去。

　　明瞳看得心里一阵慌乱，他有预感，若是这招从天而降，只怕整座东京都会不复存在。但晴明的眼中还是古井无波，仿佛一切都无法扰乱他心中的镇定。他微微一笑，式神们均亮起了不同的光芒。在他的催动下，十二式神化作流光脱离了他的身体，紧跟着混合到一起，形成了一道斑斓的光柱。

　　光柱与酒吞童子正面相撞，瞬间就贯穿了酒吞童子的身体。酒吞童子滞留在空中，傻傻地看着胸口的大洞。须臾后，嘈杂的悲鸣响彻了整片天宇，他变作一团漆黑的火焰，燃烧了整整三分钟才化为了灰烬。

　　至此，四大妖孽彻底消失在了三界之内。

　　晴明叹息一声，身形一晃便出现在了明瞳面前。感受到晴明身上的光芒，明瞳只觉得心中温暖，所有的不适都烟消云散。

　　“辛苦你了小家伙。”晴明笑。

　　明瞳赶紧抱拳：“这是晚辈应尽的职责。”

　　晴明点头：“不错，身为阴阳师，就该有与魑魅魍魉斗争的勇气。安倍家有汝，吾也就放心了。”

　　明瞳斗胆道：“只是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

　　晴明抬起手，打断了明瞳的话：“吾知道汝想问什么。吾没有死，自然不能被泰山神复活。”

　　“那祖师现在是……”

　　“是神。”晴明说，“吾脱离凡身以后，受到神界高天原的召唤，成就了高等神明之身，所以根本没有去过那泰山地府。”

　　听到这话，明瞳心中明了：祸祟神也是高等神明，当初他既然能轻易创造大天狗的话，那祖师今天的表现也就理所当然了。只不过……

　　明瞳继续问：“既然祖师能在墓址前显灵，那祖师为何不早点现身呢？”

　　晴明微微叹息，露出了惭愧的表情：“吾从未显灵，至于汝之所见，可能是精灵作怪吧。吾升天之初，尚且关注人间，可久而久而，吾发现人间与吾已然没有关系，于是便与人间断开了联系，也不曾料想阴界会出这么大的乱子。此番若非泰山神相告，吾只怕还在那高天原享福，想想真是罪过。”

　　明瞳道：“祖师这是哪儿的话，您已成神，与妖孽斗争的事情便交给了我们晚生后辈。若不是后辈不才，岂会打扰祖师的安宁。说起来，这还是后辈的罪过才对。”

“吾之后辈可没有让吾失望。”晴明微笑，“希望汝能保持现状，勿忘初心，替吾继续守护这个世界。安倍家族，永远不能没落。”

　　明瞳跪地磕头，诚然道：“明瞳谨遵教诲。”

　　晴明欣慰地用扇柄敲了敲明瞳的头，而后化作光尘，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尾声

　　十年后，即便是回归正常生活，明瞳也没有荒废阴阳术的修炼，并且终于成就言灵之术。

　　又过了六十年，明瞳逝世，其子安倍天晴接任了土御门家长一职。

　　某日，安倍天晴思父深切，竟举行泰山府君祭，希望以此来复活安倍明瞳。然而，泰山神只说了一句话便离开了人间。

　　“凡人，安倍明瞳从未来过吾这儿。交易不成立，汝等退下吧。”

　　安倍天晴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了笑容。

　　父亲并没有死。

　　他只是去追随祖师的脚步了。

　　高天原里，安倍明瞳与安倍晴明并肩而立，沉默良久后，两人相视一笑。